我贴着断墙蹲着，右臂肌肉还在抽，皮下的金丝像被风吹的铁线，一跳一跳地往骨头里钻。掌心那道纹路又热了，不是烫，是像有血在皮肤底下回流，缓缓地、持续地搏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七道，八道，不急不缓，踩在碎石上像踩在鼓面上。我咬牙，指甲抠进墙缝，灰渣簌簌往下掉。
“再动一下，整条胳膊都给你冻住。”
声音从背后三步远传来，冷得像是贴着脊椎爬上来的一股寒气。我没回头，但肩膀绷了一下。杜凌菲来了，比预计早了半炷香。
她没靠近，也没亮剑，可我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已经锁住了我的后颈。她不是来救我的，是来确认什么的。
“你他妈到底是谁？”她压着嗓子，声音像刀片刮过冰面，“白小纯怕鬼怕得钻床底，你敢徒手撕人？他连杀鸡都手抖，你刚才那声吼——像野兽！”
我咧了咧嘴，没回头：“现在讨论这个？后面八个人，穿的是灵溪宗外门巡夜服，可步伐齐得像一个脑子在指挥。你信他们是来查岗的？”
她没接话，但寒意松了一寸。
我慢慢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那纹路又亮了，微弱，但稳定，像一盏埋在土里的灯被人擦了擦灰。墙上的血色灵纹忽然颤了一下，三圈环状符文从地底浮出，缓缓旋转，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封印有反应。”我低声说，“它认得这东西。”
“你碰它。”她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你疯了？这是禁地入口，强行触碰会引动宗门警报，整个灵溪宗的执法队都会杀过来。”
“你以为他们不是冲着警报来的？”她冷笑，“那八个人，身上有封灵符，走一步压一重禁制，分明是冲你来的。你不动，他们也会动手破封——到时候，一样是警报。”
我沉默了一息。
她说得对。这些人不是巡夜，是猎人。而我，是猎物。
我深吸一口气，掌心贴上那层血纹。
纹路一烫，封印立刻波动。三圈灵纹转速慢了半拍，其中一道裂开细缝，像被无形的手掰开了一道口子。
“就是现在。”我低吼。
杜凌菲抬手，三道冰晶剑气破空而出，在空中交错成网，映出七八个虚影，朝不同方向疾射。追兵的脚步顿了一下，有人低喝，阵型微散。
我抓住空档，猛地撞向那道裂缝。
身体穿过的瞬间，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嗡鸣，像是有千百根银针扎进太阳穴。眼前一黑，再亮时，我已经站在一片荒石坡上，身后那道封印正在缓缓闭合。
杜凌菲紧跟着跃入，落地时剑尖点地，稳住身形。她抬头，看向坡顶——那里立着一块残碑，碑面被风沙磨得只剩半句字：“……入者，非死即……”
话没说完，但意思清楚。
我没看碑，而是低头看手。掌心的纹路还在搏动，频率和刚才封印的波动一致。它不是在共鸣，是在……回应。
“别看了。”杜凌菲突然出声，“它动了。”
我抬头。
地面在震。
三道黑影从坡底缓缓升起，不是从外逼近，而是从地里爬出来的。它们没有脚，下半身融在石缝里，上半身逐渐凝实，形如巨狼，通体半透明，双眼赤红，却无瞳孔。
影守灵兽。
禁地的第一道防线。
它们不动，只是盯着我们，头微微歪着，像在辨认气味。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右臂一紧，金丝瞬间涌上手背，鳞片开始浮现。
“别用那股力量！”杜凌菲厉声喝。
话音未落，三头灵兽同时扑来。
我没时间多想，本能抬手，金鳞炸开，利爪横扫。
可就在爪锋即将撕开第一头灵兽的瞬间，一道冰棱从侧方疾射，狠狠撞在我肩上。力道不大，却让我动作一滞。
杜凌菲一脚踹在我肩膀，将我踹偏三尺。
“用剑！”她怒吼。
她自己已跃出，剑光如雪，三道冰晶剑阵在身前展开，两头影兽被瞬间钉在空中，挣扎着无法前进。第三头却猛地一折，绕过剑阵，直扑她后背。
我扑过去，右臂横扫，利爪与她的剑刃相撞。
“铛！”
火星四溅，剑刃在我爪上划出三道白痕，金鳞崩裂，露出底下暗红的皮肉。我喘着气，眉心发烫，呼吸越来越重。
“那你要被咬了？！”我吼她。
她没看我，只盯着那头扑空的灵兽，冷声道：“它们不是冲你来的，是冲你体内的东西。你一动用那股力量，它们就狂躁——说明它们认得你，不是认错人，是认对了。”
我愣住。
那头灵兽突然仰头，无声咆哮。它的身体开始膨胀，皮下涌出黑雾，像是要自爆。
“退！”我一把将杜凌菲撞开。
黑雾炸开的瞬间，我转身，用后背挡住她。鳞片在腐蚀中“滋滋”冒烟，肩甲处传来烧灼般的痛，可我没动。
雾散后，我慢慢转头。
她站在两丈外，剑尖朝下，可手在抖。
“那不是功法。”她盯着我右脸，那里还覆着半边鳞甲，边缘已蔓延到脖颈，“那是血脉。灵溪宗没人有这种东西。”
我抬手摸了摸脸，鳞片在退，可退得极慢。体内那股力量还在叫嚣，像有东西在骨头里爬，想破体而出。
“你不是一直嫌白小纯废物？”我扯了扯嘴角，左脸勉强挤出个笑，“现在我强了，你又怕了？”
“我不是怕。”她声音发紧，“我是不信——你还是他。”
风从禁地裂缝里穿出来，吹得火把忽明忽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像被撕碎的纸。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半人半兽的影子投在地上，五指如钩，鳞片未褪。
“我也不信。”我低声说。
她突然抬剑，剑尖抵住我喉结。
我没有动。
剑锋很冷，压在皮肤上，能感觉到血在下面跳。
“你说你是白小纯。”她盯着我眼睛，“可白小纯不会骗人，不会逃命，更不会——”
她话没说完。
我喉结动了一下，吞了口血沫。
就在这时，掌心一烫。
那纹路猛地亮起，像是被什么激活了。我低头，看见它正对着杜凌菲的剑尖，微微搏动，像在回应什么。
她的剑，开始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