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从炼丹炉口喷涌而出的刹那,我下意识抬手去挡,可那光并不灼人,反而像一层温热的水膜贴上皮肤。它没有散开,而是迅速凝聚,在祭坛上空凝成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白色弟子服,发髻歪斜,脸上带着几分熟悉的惫懒笑意——正是白小纯的模样。
“这具身体,本就该属于我。”他轻声说,右手缓缓抚过我的右臂鳞片,动作亲昵得像是在抚摸久别重逢的旧物。
我猛地后退半步,脚跟磕在祭坛边缘,差点摔倒。铜铃紧贴胸口,发出一声微弱的震颤。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频率,只有我能感知到的震动,像是某种提醒。
“你不是已经……”我盯着他,“张大胖的炉火吞了你的残魂。”
他笑了,嘴角扬起的角度让我心里发毛。“吞了?那不过是剥离杂质的一道工序。真正的我,一直藏在七情劫的根子里。是你唤醒了它,陈默。”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不是“小纯子”,也不是“宿主”,是“陈默”。
那一瞬,无数画面冲进脑海:醉酒那天地铁站的冷风、穿越时灵魂被撕裂的痛感、初醒时看到这具身体的第一眼……还有白小纯临死前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手里攥着半块玉佩,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我没听清。
可现在,这些记忆像是被人翻出来重新拼接,顺序错乱,真假难辨。
“你以为你是谁?”残魂逼近一步,“是你选择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选中了你?七情劫不是禁制,是召唤仪式。而你,是被召回来的容器。”
我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后退。右臂的鳞片开始自行膨胀,一层层叠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不是我主动催动的,是它自己在反应,仿佛对面那个东西让它本能地警觉。
“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些。”我低声道,“但我记得宋君婉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记得张大胖为了救我咳出血来。这些事,你不会懂。”
“感情?”他嗤笑,“不过是干扰判断的杂质。等我彻底回归,这些软弱的东西都会清除。”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化作一道金雾,直扑我面门。
我没有闭眼。
就在那雾气撞上眉心的瞬间,铜铃猛地一烫,一股细流顺着经脉冲向识海。我凭着本能将全部残存灵气集中在脑海深处,构筑出一道屏障。
金雾撞了上来。
不是物理的撞击,而是一场无声的挤压。我的头颅像是要炸开,耳边响起无数杂音——有现代城市的车流声,有灵溪宗晨课的钟鸣,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反复低语:“你是假的,你是入侵者……”
可也有另一个声音在反驳:“可我也活过了,痛过了,爱过了……难道这些都不算数?”
两股意识在我脑中拉锯。
我看见自己站在祭坛中央,身体却不动。右臂高举,骨刺暴起,正对眉心。那是我在识海外的反应——神魔变的护主本能正在反噬入侵者。
“滚出去!”我在意识里怒吼。
外界的时间似乎停滞了。
杜凌菲的身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她已提剑冲来,剑尖划破空气,直取残魂本体。冰晶在她周身旋转,形成一道螺旋轨迹。
但就在剑锋即将触碰到金雾的瞬间,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我看到她瞳孔微缩,低头看向自己的剑身。
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暗红色的字迹,像是用血写成,又像是从金属内部渗出:
**“欲破残魂,需用永夜之血。”**
她的手腕微微一抖。
这一迟疑,给了残魂机会。
他借着我精神松动的刹那,强行钻入识海深处。眼前景象骤变——我站在一片荒原上,四周竖立着无数石碑,每一块都刻着一个名字。最中间那块最大,上面写着“白小纯”,可当我走近,却发现碑文正在一点点变成“陈默”。
“这是我的命格碑。”残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占据了我的人生,享受了我的机缘,甚至……碰了我不敢碰的人。现在,该还回来了。”
我转身,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实体形态,站在我面前,眼神冰冷。
“你说我侵占你的人生?”我冷笑,“那你告诉我,是谁在血溪宗偷吃供果被罚跪三天?是谁看见宋君婉就脸红结巴?那些糗事,是你留下的,还是我想出来的?”
他脸色一沉。
“记忆可以伪造,情感可以模仿,但经历是真实的。”我一步步向前,“你在乎的是这具身体,而我在乎的是怎么活着。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就看看,谁更强。”他抬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金色火焰,“七情劫的力量,归我所有!”
火焰扑来。
我没有躲。
右臂的鳞片猛然炸开,一根粗壮的骨刺破皮而出,直插识海中央。那是神魔变最后的防御机制——以伤换命。
金焰撞上骨刺,发出刺耳的嘶鸣。
现实中的我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单膝跪地,右臂剧烈震颤,骨刺从手臂外侧贯穿而出,尖端正顶在眉心处,距离皮肤仅一线之隔。
杜凌菲终于回神,抬剑就要再斩。
“等等!”张大胖突然嘶声喊道,“别伤他本体!”
她硬生生收力,剑锋偏转,擦着我的肩膀划过,在地上劈出一道裂痕。
残魂并未完全退出。那根骨刺虽阻住了他的侵入路径,却没能将他逼出。此刻,他的虚影缠绕在骨刺之上,如同藤蔓攀附枯树,仍在缓缓向内渗透。
“小纯子……”张大胖喘着粗气爬过来,脸色惨白,“小心……那声音是假的……它在模仿你……”
我抬头,看见宋君婉仍倒在地上,骨伞斜插在血泊中,伞面微微颤动。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似乎想伸手去够什么。
杜凌菲站在我侧后方,握剑的手指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我眉心那根骨刺与金影的交界处。
“永夜之血……”她低声重复。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知道,现在任何分神都可能让残魂彻底突破防线。
我只死死盯着识海中那个与我对峙的“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要这身体,可以。”
我抬起左手,沾满鲜血的指尖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拿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