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捧着玉简的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不过，他终究是修行无数岁月的大能，心性非比寻常。
在短暂的失态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激动。
他没有立刻查看玉简，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李修缘和南极仙翁都大吃一惊的举动。
只见燃灯整理了一下衣冠，神情肃穆。
竟然后退一步，对着李修缘，以最恭敬的姿态，深深地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师伯，您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
李修缘大惊失色，连忙侧身闪躲，想要将他扶起。
“师侄，这一礼，你当得起！”
燃灯却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搀扶。
眸中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庄重与真诚。
“原本，证道混元一事，贫道早已心死。”
“是师侄你，让贫道重新看到了希望，为贫道指明了前路！”
“此乃传道之恩，再造之德！”
说话间，燃灯郑重一拜，声音铿锵有力。
“从此往后，师侄但有差遣，贫道万死不辞！”
“无论所求何事，即便上碧落下黄泉，乃至逆罚诛圣，贫道也绝不推辞半分！”
轰隆！
话音落下，九天之上，冥冥之中竟有一声惊雷炸响，仿佛是天道在为他这番誓言作证！
李修缘心中震撼，赶忙再次上前，将燃灯扶起，面带苦笑。
“师伯言重了，您引我入道，我不过是将些许感悟回馈于您，何至于此。”
燃灯站直身子，脸上却依旧带着无比认真的神情，摇了摇头道。
“证道之恩，大于天！”
“师侄，贫道言尽于此，日后你若有需，尽管开口！”
李修缘见他如此坚决，知道再推辞也是无用，只能无奈应下。
“好了，贫道便不多留了！”
燃灯此刻心急如焚，只想立刻回去闭关，参悟玉简中的无上大道。
他对着南极仙翁拱了拱手，又对李修缘点了点头。
便化作一道流光，火急火燎地向着自己的洞府飞去，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十倍。
看着燃灯消失的背影，南极仙翁抚着长须，脸上满是感慨与欣慰。
他转过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打趣道。
“为师当年随手种下的一棵小树苗，今日，却已经成长为连燃灯师兄这等准圣大能，都要感激涕零，行弟子礼的参天大树了啊！”
李修-缘被师尊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略带苦笑地摇了摇头。
“师尊就莫要打趣弟子了。”
“哈哈哈哈！”
南极仙翁开怀大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自豪。
“走！为师亲自陪你去一趟天庭！”
他神色一正，语气变得无比坚定。
“这东岳大帝的神位，关乎你的道途，更关乎我阐教的未来，无论如何，今日也要让那昊天小儿，点头答应！”
……
与此同时。
九幽之下，阴气森森，轮回之光亘古不灭。
幽冥地府，六道轮回殿。
大殿深处，一道身影静静端坐，周身道韵流转，却又仿佛与整个幽冥融为一体，无喜无悲，无思无想，宛若一尊永恒的雕塑。
正是那身化轮回，执掌地府的平心娘娘。
就在这时，殿外光华一闪，一道雍容华贵，圣洁无比的身影缓步踏入。
来人正是娲皇宫之主，妖族圣人，女娲。
她看着殿中那道孤寂的身影，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出言打趣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好姐姐，还在生妹妹的气吗？”
话音在空旷孤寂的大殿中回荡，却像是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高坐于六道轮回之前的平心娘娘，双眸中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再让她的心境产生任何波动。
她甚至没有去看女娲一眼。
声音淡漠得如同九幽之下的万载玄冰。
“巫妖量劫之后，世间再无祖巫后土，唯有地府平心。”
“女娲圣人驾临，所为何事？”
一句话，便将昔日种种，彻底斩断。
女娲脸上的那一抹浅笑，也随之僵住。
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不忍与无奈。
曾几何时，她们一个是大地祖巫，一个是造化圣人，因大道相近而结缘。
又因同样的怜悯众生而相交莫逆，是洪荒之中人人艳羡的姐妹。
可谁又能想到，天地量劫之下，圣人亦是棋子。
她身不由己，成了巫族覆灭的助推者之一。
更是在后土身化轮回，巫族大厦将倾，最需要援手之时，选择了明哲保身。
连最后一点情分都没有顾及。
为那些惨死的巫族大能们保留一丝血脉。
往事如烟，却又沉重如山。
心念电转间，女娲收敛起所有情绪，神色恢复了圣人的威仪与淡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她素手一翻，一团包裹着璀璨真灵的光球，以及一枚散发玄妙道韵的灵珠，便静静地悬浮于掌心。
正是灵珠子的真灵与伴生灵宝。
平心淡漠的目光扫过，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件先天灵宝，一位大罗金仙的真灵，而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六道轮回之前，众生平等。”
“是生是死，是富是贵，是投入畜生道，还是转生为人，皆有其定数，非外力所能左右。”
这番话，冰冷而决绝，彻底堵死了女娲所有想走后门的念头。
女娲闻言，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不由得再次无奈叹息。
她知道，想凭借过往那点早已被消磨殆尽的情分。
为灵珠子换一个富贵仙缘的出身，已是绝无可能。
既然软的不行，那便动之以情，诉之以理。
“姐姐，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当初巫族覆灭，既是天道大势，也是巫族自身行事风格的必然结果。”
“妹妹当年的处境，想必姐姐也有所耳闻。兄长伏羲陨落于量劫之中，我亦是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死道消……”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种痛，妹妹懂。”
说罢，女娲脸上露出一抹哀色，轻叹一声，将灵珠子的真灵与伴生灵宝，缓缓向前递出。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变得无比诚恳。
“如今，封神量劫再临，天地间又是一场杀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灵珠子有此一劫，妹妹也无力再庇护于他。”
“只求姐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为他寻个好出身。”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莫要让他再遭太多罪楚。”
话音落下，女娲对着平心，对着那六道轮回，竟是盈盈一拜。
这一拜，无比的郑重，无比的规矩。
或许是出于对昔日姐妹的愧疚。
或许是出于此刻请求的真诚。
又或许，是为这十数个元会以来，从未踏足这幽冥地府，陪伴她这孤寂姐姐一次的无奈与补偿。
即便是平心早已封情绝欲，心如止水。
在女娲这恭敬一拜的瞬间，那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心湖，也终究是掀起了，那么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她心中轻叹，面上却依旧不显分毫。
只是微微抬手，对着那团真灵轻轻一挥。
霎时间，灵珠子的真灵与伴生灵宝，便化作一道流光，没有丝毫停滞，径直没入了六道轮回中的“人间道”之内。
而且所投生的那道轮回之光，祥和璀璨，瑞气千条。
显然不是那些福泽浅薄的普通生灵，所能进入的。
见此情形，女娲心中一颤。
眸中顿时升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喜色。
可她还未等开口道谢，平心那淡漠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六道轮回，苍生重地。”
“圣人还是请回吧，莫要在此地多留。”
逐客之意，毫不掩饰。
女娲几度张口，却发现万千言语到了嘴边，终究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孤寂的背影。
似乎想将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
“天地量劫将至，道祖欲以人族气运为棋盘，重新分割天地气运，聚拢于天庭，助昊天成就名副其实的三界至尊。”
“此番量劫，天机混沌，圣人亦不可窥探。”
“这，或许是帝江兄长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姐姐若想抓住，我会尽力为你遮掩天机，牵扯众圣的视野与心念。”
“这便…算是为我们之间的情意，画上一个句号吧…后土姐姐。”
说罢，女娲再次对着那背影盈盈一拜。
眸中的无奈与异色彻底褪去，恢复了娲皇宫之主那惯有的平静与淡漠。
转身，步步生莲，向着殿外走去。
只是，她没有看到。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在她那声“后土姐姐”落下的瞬间。
平心那万古不变的脸上，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只是，这波澜很快又被更深沉的仇恨与冰冷所覆盖。
一众兄妹惨死，亿万巫族儿郎血染洪荒……
这血海深仇，又岂是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抹平的？
她，怎能轻易放下！
……
天庭，南天门。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在送走燃灯后，南极仙翁没有片刻耽搁，直接带着李修缘，驾云来到了这天庭门户。
如今封神量劫尚未正式开启，南天门的守将，依旧是一些在天庭任职，实力还算不错的散修大能。
而今日当值的，恰好便是上一次李修缘前来面见昊天时，遇到的那位守门天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