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意识从一片极寒的混沌深渊中艰难上浮。
每一次思维的回涌,都伴随着紫府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那颗承载着上古星穹宗道统的星骸道种,表面那蛛网般的猩红裂痕,在强行催动冰遁、引燃冉冰最后残存之力后,已然蔓延至触目惊心的89%!
污秽的邪念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液,在裂痕深处疯狂沸腾、翻涌,每一次冲击都试图撕裂那层摇摇欲坠的星焰屏障,要将他的神魂彻底拖入永劫的污秽深渊。
冰冷的寒气侵入骨髓,却丝毫无法平息道种内那焚魂蚀骨的邪火灼烧。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残留着冰遁空间穿梭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撕裂感。
入眼是幽暗、嶙峋的冰壁,折射着不知从何处透来的微弱惨绿荧光。
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着灼痛的咽喉。
他正半倚在一处冰壁凹陷处,身下是坚硬如铁的万年玄冰。
目光艰难转动。
白月魁倒在他左侧不远处。
她那条强行施展雷狱断空的右臂,自肩部以下一片焦黑,皮肉翻卷,露出断裂的、被狂暴雷元灼烧成琉璃状的惨白骨茬。
深红的血液尚未完全冻结,正缓慢地渗透出来,浸染着身下冰冷的寒冰,凝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冰晶。
她脸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冰寒的白雾,胸腔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方才那口咳出的血沫,带着细碎的冰渣,还残留在她苍白的唇角。
更远处,飞雪蜷缩在一堆散落的碎冰旁,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额头上那代表伪形识海链接的晶体阵列,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彻底黯淡无光,如同破碎的劣质玻璃。
一丝暗红的血线从她嘴角蜿蜒而下,在冰面上冻结成一条细小的红痕。
她的意识沉入了最深的黑暗,伪形识海在邪胎分神的冲击和冰遁的空间撕扯下,已濒临彻底溃散的边缘。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冰洞中央那片被厚厚玄冰包裹的区域。
马克庞大的兽化身躯被冻结在晶莹剔透的冰棺之中,姿态保持着最后冲锋的决绝。
暗红的角质层与冰蓝的纹路在厚冰下依旧清晰可见,如同被封印的远古凶兽。
透过冰层,能清晰地看到他左胸那熔金疤痕形成的窟窿深处,冰蓝色的光芒——冉冰最后馈赠的力量——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正被周围疯狂侵蚀的猩红角质死死包裹、压缩。
兽化程度92%!
那仅存的、属于马克的冰蓝意志,正在兽性的猩红狂潮中苦苦支撑,随时可能被彻底淹没。
“咳…咳咳……”
白月魁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再次咳出几口带着冰晶碎屑的血沫,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重伤昏迷的飞雪,扫过冰封中挣扎的马克,最后落在叶尘身上。
看到他紫府位置那几乎无法掩饰的、令人心悸的污秽邪气波动,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忧虑,但很快被更强烈的警惕取代。
“此地…”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不宜…久留…查尔斯…的爪牙…不会…放弃…”
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
咔…嚓嚓嚓……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刮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的冰层深处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由疏转密,仿佛有无数尖锐的爪牙正在疯狂地刨刮着坚硬的冰壁!
紧接着,在冰洞深处那片最为浓稠的黑暗里,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猩红色光点,如同被唤醒的恶鬼之瞳,层叠亮起!
贪婪、嗜血、冰冷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冰洞!
空气的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分!
是蛇狗群!而且数量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遭遇!
它们被冰遁残留的剧烈空间波动和血腥味吸引而来!
白月魁瞳孔骤缩,仅存的左手本能地摸向腰侧,却抓了个空——她的长刀,早已在h-39的毁灭炮火中折断遗落。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右臂断裂处传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她再次重重摔回冰冷的冰面。
叶尘眼中寒光一闪。他强行压下紫府翻腾的邪念,试图调动残存的灵力。
但道种裂痕中沸腾的污血邪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反扑,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来经脉寸断般的剧痛。
89%的污染度,让他如同背负着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别说战斗,连自保都岌岌可危!
冰层深处的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那些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急速放大,蛇狗特有的、带着湿滑粘液蠕动的嘶嘶声清晰可闻!
腥臭的风从冰隙中灌入,带着死亡的气息。
绝望,如同这万年玄冰,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最前方冰壁上一块巨大的冰棱被利爪凿穿,第一头狰狞的蛇狗头颅探出冰洞,张开布满獠牙的腥臭巨口,准备发出嗜血嘶鸣的刹那。
“星火引路,剑锋向北!”
一个清越、年轻,却带着金石般穿透力的低喝声,骤然从冰洞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狭窄冰隙中响起!
紧接着,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色光点,如同暗夜中坠落的星辰,从冰隙中激射而出!
那光点速度极快,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精准无比地印在了那头探出头颅的蛇狗眉心!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腐肉!
那头蛇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头颅瞬间被那点金光点燃!
纯净的、带着一丝微弱星辰气息的火焰瞬间蔓延全身!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着,在冰面上翻滚,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焦糊味,猩红的复眼在火焰中迅速黯淡、熄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方汹涌而来的蛇狗群为之一滞!
猩红的复眼齐刷刷转向冰隙方向,充满了惊疑和暴怒!
嗖!嗖!嗖!
就在蛇狗群停滞的瞬间,又是三道身影如同灵猿般,从那狭窄的冰隙中矫健地翻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冰洞之中,挡在了叶尘等人与蛇狗群之间!
来人穿着破旧、打满补丁的尘民粗布衣,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姿却异常挺拔,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
为首一人是个面容清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青年,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剑。
那并非金属锻造,更像是某种强大噬极兽最坚硬的脊椎骨打磨而成,通体惨白,剑身之上,用暗红色的、似乎是某种妖兽血液混合特殊矿物研磨的墨汁,铭刻着数道歪歪扭扭、却隐隐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奇异符纹!
刚才那点灭杀蛇狗的金色光点,正是他指尖引动符纹激发而出!
他身后两人,一男一女,同样手持骨剑,剑身铭刻着类似的简陋符纹,眼神警惕而坚定地盯着前方蠢蠢欲动的蛇狗群。
他们身上带着明显的尘民烙印编号的痕迹,气息波动微弱,最多只有炼气初期的水准,但面对这数十头散发着凶戾气息的蛇狗,竟无半分惧色!
“结阵!”
为首青年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三人动作迅捷如电,瞬间以三角之势站立。
手中骨剑平举,剑尖相抵于一点。三人同时闭目,嘴唇翕动,念诵着某种晦涩而古老的音节。
随着他们的念诵,骨剑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符纹竟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却连成一片的淡金色光芒!
光芒在他们身前交织、汇聚,瞬间形成一个直径丈许、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流转构成的半透明光盾!
“吼!”
被激怒的蛇狗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猩红的复眼彻底被暴戾充斥!
它们不再顾忌那诡异的火焰,如同决堤的猩红洪流,裹挟着腥风与冰屑,疯狂扑向那看似脆弱的光盾!
轰!轰!轰!
蛇狗坚硬的头颅、锋利的爪牙狠狠撞在淡金光盾之上!
光盾剧烈震颤,金色符文疯狂闪烁、明灭!
每一次撞击都让光盾向内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方维持阵法的三人身体同时剧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角甚至渗出血丝!
骨剑上的符纹光芒急剧黯淡!
炼气初期的修为,凭借这简陋的骨剑符阵,想要硬撼数十头狂暴的蛇狗,无异于螳臂当车!
“坚持住!符阵不能破!”
为首青年嘶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强行压榨着体内每一丝稀薄的灵力注入骨剑!
他身后的男女咬紧牙关,鲜血从紧咬的牙关中渗出,眼神却更加决绝。
光盾在密集的冲击下,光芒越来越暗,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就在这时,那为首青年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摇摇欲坠的光盾,精准地落在冰壁凹陷处、气息奄奄的叶尘身上!
他的眼神中没有惊疑,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找到归宿般的激动与确认!
“先生!”
他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在蛇狗的咆哮和光盾的碎裂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清晰:“剑阁青锋!率部驰援!请先生…指路!”
剑阁青锋!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叶尘混乱濒危的识海中炸响!
瞬间撕裂了污血邪念翻腾的迷雾!
尘民…剑阁…青锋…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
在灯塔底层那阴暗潮湿、弥漫着机油和绝望气息的尘民区,那些被视作蝼蚁、麻木等死的面孔中,他曾随手点化过几个眼神尚存不甘的少年。
他未曾传授高深功法,只是在他们饱受欺凌、濒临崩溃时,以指代笔,沾着污血和尘土,在冰冷的地面上,画下过几道最基础的“引气”、“凝神”、“星火”符纹雏形,告诉他们,心念所至,可引微光,可护己身。
他未曾想过建立什么组织,更未想过留下名号。
那不过是漫长蛰伏中,一丝微不足道、随时会被黑暗吞没的星火。
青锋…是那个眼神倔强如狼、骨子里带着一股狠劲,默默记下他每一笔符纹轨迹的少年!
他竟然活了下来?
还带着其他人?
在这末日的地面深处,用噬极兽的骸骨为剑,以血为墨,铭刻着残缺的符纹,组建了…剑阁?
叶尘的视线,穿透光盾上蔓延的裂痕,死死钉在青年手中那柄粗糙的骨剑上。
剑身铭刻的符纹,虽然扭曲稚嫩,甚至有几处关键的灵力回路明显错误,导致光芒黯淡不稳,但那最核心的几笔勾勒…那试图引动星辰微芒的起手式…那带着一丝微弱守护意志的收尾。
分明是他当初随手画下的星火符的残缺变种!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紫府邪念带来的冰冷暴戾。
是震撼?
是荒谬?
还是一种在无边绝望深渊中,骤然看到一缕微光破土而出的…悸动?
“星火符…坎位…离宫…灵力…走兑泽…过震雷…归巽风!”
叶尘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嘶哑、断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紫府撕裂的剧痛,但他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青锋骨剑上那几处关键的符纹错误节点:“引气…非聚于膻中…散入…四肢百骸…如星…布空!”
他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青锋等人凭借本能和残缺记忆摸索出的符阵弊端!
更是星穹宗符箓一道最核心的引气布阵真诀!
青锋浑身剧震!
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明悟之光!困扰他许久的滞涩感瞬间贯通!
“散入百骸!星布长空!兑泽!震雷!巽风!转!”
他嘶声咆哮,不再强行将稀薄的灵力汇聚于剑尖一点,而是按照叶尘的指引,引导着体内微弱的气流,如同星辰散入夜空,瞬间流转向骨剑符纹上那几处被点明的关键节点!
他身后两人亦是福至心灵,本能地跟随调整!
嗡!
濒临破碎的淡金光盾猛地一颤!
其上流转的符文骤然一变!原本散乱微弱的光芒瞬间变得有序、凝练!
光芒的颜色也从淡金转为一种更加深邃、带着点点星芒的暗金色!
光盾的厚度并未增加,但其上流转的符文却仿佛活了过来,彼此勾连,形成了一种生生不息、坚韧无比的奇异力场!
砰!
砰!
砰!
数头蛇狗再次狠狠撞上光盾!
这一次,光盾只是微微一凹,暗金符文流转,竟将巨大的冲击力巧妙地分散、卸开!
反震之力反而让撞上来的蛇狗头颅发出骨裂的闷响,惨嚎着翻滚出去!
有效!
青锋三人精神大振!
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手中骨剑稳如磐石,维持着这脱胎换骨般的符阵!
叶尘看着那在蛇狗冲击下虽剧烈波动却顽强不破的暗金光盾,看着青锋三人眼中那因明悟而点燃的、名为希望与信念的光芒,一股滚烫的热流,混杂着紫府邪念侵蚀的剧痛,猛地冲上喉头。
“噗!”
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粘稠的、带着浓郁邪秽气息的暗红淤血狂喷而出!
鲜血溅落在身下的玄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紫府内,道种表面那89%的猩红裂痕,在方才强行提气指点符阵的瞬间,猛地一跳,边缘竟又蔓延出一丝细微的裂痕!
污染度直逼90%临界点!
污血邪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疯狂冲击着那层薄弱的屏障!
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沉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冰封着马克的那具玄冰棺椁深处,那缕微弱的冰蓝光芒,极其轻微地、仿佛回应般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