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干枯藤蔓摩擦着冰冷的地面与墙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同无数饥渴的毒蛇在黑暗中游弋。那些裂开的暗红果实中,更多细如发丝、却散发着极致怨毒与饥饿感的触须探出,在空中微微颤动,锁定了场中唯一还保持清醒的“鲜活”气息——叶尘。
脸颊被擦伤处火辣辣的痛,那丝试图侵入的怨毒之气瞬间就被道基内更庞大的猩红邪力吞噬同化,反而像是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油,瞬间激起了更狂暴的反应。
道基之内,百分之九十三点五的污染猩红之力本就因强行施展遁术而沸腾不休,此刻被外界同源却充满敌意的邪气刺激,更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躁动,冲击着那最后一点微弱星火本源,也冲击着叶尘濒临崩溃的经脉和肉身。
“呃…”叶尘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体表那些暗红色的邪异纹路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灼热,甚至隐隐发出暗沉的血光。一股暴戾、毁灭、吞噬一切的疯狂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识海。
不能…绝不能失去最后一丝清明!
他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短暂一清。
目光扫过昏迷的白月魁、飞雪,以及不远处呼吸微弱的青锋。
不能死在这里!宗门传承不能断!这些…因他而卷入绝境的人,也不能死!
逃不了,那就杀!
既然灵力枯竭,神识耗尽,正统仙道手段尽失…那便用这身污染来的邪力!用这被血魔标记的残躯!
以毒攻毒!以邪破邪!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不再试图压制道基内沸腾的猩红邪力,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主动放开了对那滔天污秽的最后一丝约束,将全部残存的神念意志,不是用于净化,而是用于…引导!驾驭!
“吼——!”
仿佛一头被禁锢万年的凶兽脱出牢笼,磅礴暴虐的猩红邪力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残破的经脉,剧痛几乎让他当场昏厥。皮肤表面裂纹蔓延,暗红色的血雾从毛孔中丝丝缕缕渗出,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从血池爬出的恶鬼。
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感,也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力量邪恶、混乱、充满反噬的恶意,却真实不虚!
“来啊!”
叶尘双目赤红,眼角崩裂流下血泪,嘶哑的咆哮声在死寂的丹室中回荡。他猛地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那手上早已沾满自己的鲜血和污秽。
不再勾勒正统符箓,而是凭借脑海中那被污染道基强行灌输的、属于血魔老祖力量体系的残缺记忆碎片,以指代笔,以自身沸腾的邪血为墨,在空中急速划动!
一道道扭曲、狰狞、充斥着吞噬与嗜血意味的暗红色符纹凭空生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血魔噬生符】!——并非仙道,而是魔纹!攫取生机,反哺己身,亦能…污秽万物!
“去!”
他猛地将刚刚凝结成形的数道暗红魔纹狠狠拍向地面!
嗡!
魔纹触地,瞬间如同活物般融入那些干枯蠕动的藤蔓之中!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骤然响起!那些被魔纹侵入的干枯藤蔓,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强酸,瞬间冒出浓密的黑烟,发出尖锐的、仿佛活物般的哀鸣,迅速枯萎、焦黑、化为飞灰!魔纹中蕴含的吞噬之力,甚至反过来掠夺着这些藤蔓内部残存的微弱邪气,补充着叶尘近乎干涸的消耗。
有效!
但叶尘丝毫不敢大意。他能感觉到,那些被掠夺来的邪气更加驳杂暴虐,进一步加剧着他道基的污染和肉身的崩溃。这是在饮鸩止渴!
而且,更多的藤蔓和那些裂开的果实,似乎被同伴的毁灭彻底激怒,或者说被那精纯的邪气血腥气所吸引,更加疯狂地涌来!
无数暗红细丝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射向叶尘!
叶尘嘶吼着,右手疯狂舞动,一道道临时绘制的、粗糙却暴戾的血魔符纹不断打出,在空中与那些暗红细丝对撞、湮灭、互相吞噬!
爆炸声、腐蚀声、哀鸣声不绝于耳!
暗红色的邪光与黑烟不断爆散,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魔域。
叶尘且战且退,死死护在白月魁等人身前。他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新生的伤口来不及愈合就被邪气侵蚀,右臂更是因为过度承载和引导邪力,皮肤不断崩裂又愈合,变得狰狞可怖。道基内的污染度,正在向着百分之九十四缓慢而坚定地攀升!
这样下去不行!邪力终有穷尽,而这些鬼东西仿佛无穷无尽!
必须找到源头!或者…更大的混乱!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丹室中央那座巨大的、炉口张开的破损丹炉!
那里散发出的古老怨念和邪气最为精纯浓郁!也是所有干枯藤蔓蔓延的源头!
赌一把!
叶尘眼中狠色一闪,猛地调转方向,不再纯粹防御,而是引导着大部分袭来的暗红细丝和藤蔓攻击,向着那巨大丹炉的方向且战且退!
他的行为,仿佛激怒了某种存在。
“咕…噜…”
一声低沉、模糊、仿佛卡着浓痰的嘶哑声响,突然从丹炉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炉腔内传出。
紧接着,一只干枯、漆黑、几乎看不出原貌、更像是无数细小藤蔓纠缠而成的“手”,猛地从炉腔内探出,扒住了炉壁边缘!
随后,一个扭曲的身影,缓缓地从丹炉深处爬了出来。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人”。
它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和丹炉底部那些干枯的血髓藤蔓融为一体,如同植物的根茎。上半身勉强保持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如同老树皮般的质地,布满了裂缝和瘤节。它的脸部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两个空洞的眼窝深处,闪烁着两簇微弱却充满无尽怨毒与饥饿的暗红幽光。它的嘴巴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密密麻麻、如同藤须般的尖牙。
它身上还挂着一些破烂不堪、早已被同化腐蚀的星穹宗服饰碎片。
这是一个…被血髓藤彻底吞噬、融合,却又奇迹般(或者说诅咒般)保留了部分意识的…“守炉人”?或者说,炉中残留的恶灵!
它爬出丹炉,下半身的藤蔓根茎与地面上苏醒的藤蔓连接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它那空洞的眼窝,瞬间就锁定了正在将战火引向丹炉的叶尘。
尤其是叶尘身上那沸腾的、精纯的猩红邪力,以及丹田处那血魔标记散发出的、让它本能感到敬畏又渴望的气息!
“呃…啊…”它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猛地扬起了那只干枯的藤蔓之手。
霎时间,整个丹室内所有苏醒的藤蔓和果实触须,仿佛接到了统一的指令,攻击骤然变得有序而狂暴!它们不再盲目地扑击,而是如同军队般,交织成一张张巨大的罗网,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向着叶尘覆盖绞杀而来!
压力陡增数倍!
叶尘绘制魔纹的速度几乎跟不上藤蔓袭来的速度,瞬间身上就被数根暗红细丝刺中!那些细丝如同水蛭般疯狂向他体内钻去,试图吞噬他的生机与邪力!
“滚!”叶尘暴喝,体内邪力疯狂爆发,将入体的细丝强行震碎逼出,但伤口处已是乌黑一片。
而那只“守炉人”,也借着这个机会,下半身藤蔓猛地一弹,如同鬼魅般扑向叶尘,那只干枯的利爪直掏叶尘的心脏!爪风凌厉,带着浓郁的腐朽死气!
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
叶尘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利爪穿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叶尘大哥!左边!”
一声微弱却焦急的嘶喊响起!
是青锋!他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苏醒了过来,看到叶尘遇险,想也不想,就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碎裂金属狠狠砸向那“守炉人”的侧面!
那碎金属砸在守炉人干枯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乎没造成任何伤害,却成功吸引了它一刹那的注意力!
就是这一刹那!
叶尘眼中血光爆闪,不退反进,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要害,同时那支绘制了无数魔纹、早已不堪重负的右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抓向了守炉人探来的那只枯爪!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爆响!
叶尘手上沸腾的猩红邪力与守炉人枯爪上凝聚的腐朽死气疯狂对撞、侵蚀、吞噬!
“嗷!!!”守炉人发出了痛苦的尖啸,它那枯爪竟被叶尘手上更精纯、更暴戾的邪力灼烧得冒起浓烟,迅速焦黑碳化!
而叶尘也不好受,对方爪上传来的死气阴冷歹毒,疯狂沿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向侵蚀,与他自身的邪力激烈冲突,整条右臂仿佛要炸开一般!
两者陷入了最凶险、最直接的邪力比拼!
叶尘道基内的污染疯狂飙升,百分之九十四…百分之九十四点五…那血魔标记更是兴奋地颤抖,仿佛乐于见到这场邪物之间的自相残杀!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的飞雪,眉心处那崩解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识海,因为外界极致邪气的冲击和那“守炉人”身上熟悉的星穹宗怨念刺激,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微弱却清晰:
“…丹…炉…核心…镇…魔…符…已…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