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从每一寸骨骼的缝隙里钻出来的。
像是万千根烧红的针,沿着骨髓深处缓慢推进,针尖还带着倒钩,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叶尘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扭曲蠕动的昏暗光线,鼻腔充斥着浓重的、混合了铁锈与某种腐烂植物的腥气。
他躺在一处残破建筑的角落,身下是冰冷粗糙的金属板,硌得他生疼。不,那疼痛更多源自内部,源自那具刚刚承载了他神魂、却布满细微裂痕的“新”身体。
“呃……”他试图撑起身,手臂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要撕裂筋肉的颤抖。一股冰冷而黏腻的触感自后背与冰冷地面接触处蔓延开来,那并非是水,更像是某种……活着的黏液,正试图透过衣料的纤维,渗入他的皮肉。
污染度:1%。
一个冰冷的数字自他近乎枯竭的识海中浮起,如同烙印般清晰。
比起先前道殉苍生时那几乎要将神魂都熔毁的污染狂潮,这1%微弱得近乎可以忽略。但它却像是最阴毒的跗骨之蛆,牢牢盘踞在这具新生的躯壳最深处,与他半毁的道基纠缠在一起,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神魂灼痛,提醒着他与这个被污染的世界那无法断绝的可憎联系。
道基损伤率:永久性50%。
半数的根基,永远的残缺。金丹虽在,表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纹,运转晦涩,从中流淌出的灵力不再纯净浩瀚,而是带着一种艰涩的迟滞感,如同掺入了沙砾的浊油,每一次在经脉中流转,都刮擦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能量撕裂痛感。
这具身体……星穹宗克隆计划的十二具躯体之一。他记得那刺目的培养液,那连接着无数管线的苍白躯壳。如今,他就在其中一具之中。感受着那远逊于自己原本道体的孱弱与滞涩,以及那怎样也无法完全驱散的1%污染,一种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嗬……嗬……”
远处,传来了断续的、非人的嘶吼声,穿透建筑破败的穹顶,在弥漫着猩红素雾气的空气里扭曲传播。是噬极兽。它们永远不知疲倦,永远追逐着鲜活的生命源质。
叶尘强迫自己收敛所有外放的气息,将那运转起来如同钝刀割肉般的金丹死死压制。他现在脆弱得可能连一小群蛇狗都应付不了。
就在他竭力适应这具破败身躯带来的全方位不适时,两股截然不同的悸动,几乎同时自他体内深处炸开!
第一股,源自他紧贴胸口的位置——那里,一枚温润微凉的玉牌正透过薄薄的衣料,散发出越来越灼热的光芒。
宗主心玉!
那得自星穹宗废墟,承载着历代宗主残念与传承,更封印着一缕血魔污染残念的玉牌,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震颤着。一股混杂着悲怆、警示、以及一丝诡异狂喜的复杂意念,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识海!
“北……纬……”
一个模糊残缺的意念碎片,伴随着心玉的灼热,不断冲击着他的神念。
几乎在同一刹那,第二股悸动自他丹田下方,那半毁的金丹最核心处迸发!
那是一道双生缠绕、阴阳互根的奇异印记——双生道胎印记。它属于叶尘,也属于另一个因星穹宗克隆计划而与他命运彻底交织的灵魂——叶绾。此刻,这枚原本相对沉寂的印记,正不受控制地疯狂旋转,散发出清浊交织的光芒,一股强烈的灵气共鸣震颤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般,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不好!”叶尘脸色剧变,试图压制道胎印记的异动,却根本无能为力。这共鸣并非他所愿,却清晰无比地昭告着他的存在。
更令他心悸的是,怀中宗主心玉的灼热与震颤,竟与丹田道胎印记的共鸣,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而危险的同步!两股力量一上一下,仿佛要将他这副躯壳当做战场,彻底撕裂!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席卷了这片天地。
叶尘猛地抬头,尽管有建筑残骸遮挡,他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一切阻碍,“看”到了遥远的天际之外——那片对应着北纬37°20 区域的天空,正变得异常暗沉粘稠。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饱含着恶念与贪婪的污秽能量,正从玛娜生态网络的各个节点被强行抽取,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那个坐标疯狂汇聚!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毁灭意志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掌,缓缓拂过大地。这股神念带着一种初生的懵懂,却又蕴含着毋庸置疑的君王般的威严,以及一种对一切生命源质的极致贪婪。
血魔分魂!
它正在被加速孕育,正在加速苏醒!北纬37°20的那个“容器”,正在疯狂吸纳着力量!
而叶尘这里,因双生道胎印记和宗主心玉意外共鸣所产生的细微能量波动,在这片死寂而压抑的背景下,就如同漆黑深海里突然亮起的一盏微弱孤灯,瞬间吸引了那股庞大神念的注意!
那道冰冷的神念微微一顿,随即,如同发现了值得玩弄的猎物般,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趣味,朝着叶尘藏身的方向聚焦而来!
“呃啊——!”
巨大的、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叶尘只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得如同水银般沉重粘稠,疯狂地挤压着他的身体,要将他碾碎!更为可怕的是,那盘踞在他道基最深处的1%污染度,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沸腾爆炸!
污染度:1% → 3% → 5%!
猩红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他皮肤下蔓延,带来灼烧与冰冻交替的恐怖痛楚!试图运转灵力抵抗,那半毁金丹刮擦出的能量撕裂痛感更是让他几乎昏厥!
他被锁定了!在这具破败不堪的躯壳里,道基半毁,污染度飙升,暴露在即将完全降临的血魔分魂注视之下!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轰隆!”
藏身的建筑残骸再也承受不住那无形的神念压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的金属和混凝土开始崩落。
叶尘在那毁灭的阴影中,瞳孔深处却猛地燃起一点近乎癫狂的亮光。就在刚才那巨大的压迫和污染飙升的痛苦刺激下,怀中那灼热无比的宗主心玉里,那缕被封印的血魔污染残念似乎也因为同源本体的接近而产生了剧烈的波动,竟意外地流出了一段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信息碎片——
那不是完整的功法,也不是什么破解之法。那是一个坐标点细微的能量结构图谱,以及一个对应的时间频率!
北纬37°20那个“容器”所在区域的能量循环,存在一个极其短暂、周期性的“脉隙”!就像人的心跳 between beats,有一个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小间歇!
这个间歇,就是唯一的机会!
叶尘猛地咬破舌尖,借助那一点锐痛强行集中几乎要涣散的神志。他无视了节节攀升的污染痛楚,无视了道基崩坏的警告,将全部残存的神魂力量,连同那双生道胎印记不受控制散发出的所有共鸣震颤,以一种极其精妙却凶险万分的方式,疯狂注入宗主心玉!
他不是要沟通残念,而是要借助心玉与远方那庞大本体的那一丝同源联系,将他捕捉到的“脉隙”信息,像一颗钉子一样,狠狠地“敲”进血魔分魂那正在凝聚的意识核心深处!
这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干扰!如同在精密运转的齿轮里,撒进了一粒沙子!
“吼——!!”
遥远的天际,那庞大的神念发出了一声无声却震彻灵魂的狂怒咆哮!汇聚的能量流出现了一刹那极其细微的紊乱!
聚焦在叶尘身上的压迫感骤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现在!
叶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向一侧翻滚,撞开早已松动的墙壁,向着建筑外更为浓重的猩红雾气中跌去!
“嘭!”
他重重摔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漆黑的泥泞。身后,那处残骸彻底崩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冰冷的、饱含着腥荭素的雾气立刻包裹了他,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血魔分魂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这片区域,但那股精准的锁定感,却因刚才那一下精准的干扰和此刻环境的掩盖,暂时消失了。
叶尘躺在泥泞里,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污染度稳定在5%的神魂灼痛。
他暂时活了下来。但代价是道基的伤痕进一步扩大,以及那如影随形的5%污染。
北纬37°20的召唤更加清晰了,怀中心玉微微发热,丹田道胎印记仍在缓慢而固执地共鸣。
血魔分魂的降临虽被稍稍阻碍,却并未停止。它变得更加警惕,也更加……饥饿。
叶尘缓缓握紧了沾满泥泞的手。
棋子已落,局已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