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灯塔每一个角落。
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嘶吼取代了原本规律的引擎嗡鸣,成为了这片坠落空间的主旋律。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将一张张写满惊恐与绝望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杂物在倾斜的通道中翻滚、碰撞,伴随着人体无法自控的惊呼与闷响。
灯塔,这座人类文明最后的空中孤岛,正拖着断裂的管道和迸射的电弧,划破被猩红素污染的云层,无可挽回地坠向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大地。
“抓紧固定物!”
“能源中枢完全失控!”
“结构完整性……完了……”
指挥中心,镜南的声音透过遍布杂音的通讯频道传来,依旧竭力维持着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无法掩饰的终结意味。屏幕上的高度读数正在疯狂下跌,代表结构损伤的红色区域几乎覆盖了整个示意图。
星辰阵法笼罩的区域,重力异常更为混乱。青锋死死抓住一根嵌入墙壁的承重柱,看着舷窗外飞速放大的、布满噬极兽的荒芜大地,牙齿几乎要咬碎。几名队员未能抓稳,在惊呼声中沿着倾斜的甲板滑向黑暗的断裂深渊。
“叶师……”青锋看向仓库方向,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悲怆。难道一切努力,终究还是徒劳?
仓库内,叶尘的身体在失控的重力下漂浮起来,又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剧烈的震荡似乎加速了他生命的流逝,气息愈发微弱。
然而,在他那近乎死寂的识海深处,正发生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异变。
外界的绝境,自身的油尽灯枯,魔枢器灵最后时刻的悲壮反噬,以及那一声引动一切的“岳”字真言……所有这些因素,如同最狂暴的催化剂,将他逼入了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绝境。
置于死地,而后生。
那团由宗主心玉守护、融合了自身意志、星骸道种道韵以及一丝远古祭器本源的新生星璇道基,在极致的压力与濒临消散的临界点上,猛地停止了近乎停滞的旋转。
并非消散,而是在极静中,开始了涅盘!
星璇中心,那枚宗主心玉的虚影骤然光芒大放,不再是温润的守护之光,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无数此前只是流淌、未被完全吸收消化的上古传承碎片——关于星辰运转、关于灵气本质、关于道基重塑、关于末法求存的奥秘——在这生死一瞬,被强行打碎、熔炼,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那黯淡的星璇之中!
“咔嚓……”
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的细微声响,在叶尘灵魂深处响起。
那团星璇道基雏形,在传承之力的灌注下,开始以超越理解的速度凝实、重构!它不再仅仅是气旋,而是向着更稳定、更玄奥的形态演变,隐隐勾勒出一座微缩的、由星光与混沌气流构成的九层道台的虚影!
一种远比炼气、筑基,甚至比他之前破碎的金丹更加古老、更加包容、更加契合这污浊天地的大道根基,正在这坠落与毁灭的交响中,悍然铸就!
这不是恢复,而是……超越!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枚一直悬浮在星璇之外、黯淡破碎的金丹,在这新生道基散发的磅礴吸力与古老道韵冲击下,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彻底崩解,化为最精纯的本源能量,融入了那正在成型的九层道台虚影之中,成为了其奠基的第一抔“泥土”。
破丹,筑道台!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周天星辰、与脚下大地、与这污秽末世都建立起某种玄妙联系的感觉,取代了原本灵力枯竭带来的虚弱与灵魂灼痛。
他依旧昏迷,意识尚未回归。
但他的身体,却在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的一切能量——不仅仅是星辰阵法引动的微弱星辉,还有空气中狂暴的猩红素,甚至灯塔坠落时与大气摩擦产生的巨大动能,以及下方那三头君王级噬极兽散发出的恐怖生命源质波动!
万物皆可为薪,助我道火重燃!
……
神殿区域,已是一片狼藉。
查尔斯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甩在扭曲的墙角,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熔金疤痕黯淡无光,只有微弱的跳动显示着他尚未彻底死亡。他死死盯着那核心晶体几乎彻底碎裂、再无任何反应的魔枢,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恨意与一丝……被背叛的茫然。
“为什么……‘祂’的意志……为何会……”他无法理解,那件承载着“祂”恩赐的至高圣物,为何会在最后关头反噬自身。
而在神殿边缘,昏迷的白月魁被安全索拉扯着,悬挂在倾斜的断壁旁。剧烈的震荡让她从深度昏迷中短暂苏醒了一瞬,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不断翻滚、接近的大地,以及那三头因为灯塔坠落而暂时停止攻击、仰天咆哮的君王级身影。
还有……远处空中,依旧在与君王级巨蜥疯狂撕咬、却因灯塔坠落而失去立足点、一同下坠的兽化马克。
结束了么……
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
下方大地,噬极兽潮如同等待飨宴的鬣狗,躁动不安地汇聚在灯塔预估的坠落点周围。那三头君王级的存在,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等待着这顿前所未有的“大餐”。
坠落,仍在继续。
高度,已经降至临界点。
就在这最后的毁灭时刻——
仓库中,叶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眸中不再是虚弱与涣散,而是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的深邃与冰冷!他体内,那座虚幻的九层道台微微一震,一股远比炼气期磅礴、比筑基期精纯、甚至比他全盛金丹期更加古老厚重的气息,如同沉眠的巨龙,骤然苏醒!
他无需借力,身体违反重力般在倾斜翻滚的仓库中稳稳悬浮。
目光穿透层层阻隔,瞬间锁定了下方那三头君王级噬极兽,以及更远处,那片支撑着玛娜生态的、猩红能量最为浓郁的“猩漩”通道!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次清晰地响彻在灯塔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甚至压过了坠落的轰鸣与兽吼:
“孽畜,安敢觊觎?”
话音未落,他抬手,并指如剑,向着舷窗外,那飞速放大的大地,轻轻一划。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浩荡的灵力奔涌。
只有一道细微的、仿佛空间本身被裁开的黑色裂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其中一头君王级腐化飞蛾的头顶。
下一刻,那头庞大如山岳、鳞粉可蚀金融铁的恐怖存在,连同它周围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刃切割的画卷,齐整地一分为二!暗红色的兽血与破碎的内脏如同瀑布般喷洒而出,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嚎!
一剑,斩君王!
幸存的另外两头君王级噬极兽,猩红的瞳孔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发出了源自灵魂的、尖锐的惊嘶!
所有透过舷窗或监控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青锋、镜南,还是残存的城防军、尘民,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脑一片空白。
叶尘的目光,则已越过剩下的君王级,投向了那片孕育着无尽邪恶的猩漩。
他知道,斩杀几头君王级,只是开始。
真正的根源,还在那里。
而此刻,涅盘重生的他,终于有了直面那根源的……第一分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