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已不再是单纯的感官。
它在叶尘的感知中,已化为具象的裂纹,于九层道台之上狰狞蔓延。最底层的崩碎,让整个道基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力每一次试图流转,都像是在崩塌边缘强行黏合的琉璃,迸溅出濒临彻底解体的碎光。第二层道台上,裂痕如蛛网疯狂扩散,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道韵哀鸣般的“咔嚓”声。
灯塔在脚下倾斜,周天星辰大阵失效后,这座人类最后的空中堡垒正被地心引力无情拉扯,金属骨架发出垂死的咆哮。外部,是嗅到毁灭气息而疯狂涌来的噬极兽潮,它们的嘶吼与灯塔结构扭曲的噪音混合,谱写成末日的协奏。
但这一切的喧嚣,都未能掩盖灵魂深处传来的、来自猩漩核心的悸动。
白月魁。
她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燃烧着,那净世雷莲的净化之力正与某种庞大、污秽、根植于世界本源的黑暗进行着最残酷的法则层面绞杀。他能“听”到,她的灵魂在血魔老祖——不,是叛徒玄玑——那狂暴的灵魂冲击下,正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不能等。
也等不起了。
叶尘猛然抬头,视线穿透了灯塔扭曲的甲板,仿佛直视那远在猩漩核心的战场。他眼中不再有彷徨,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魔枢。”
他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识海中,那枚被命名为“岳”的远古祭器微微震颤,暗沉的光芒流转,散发出贪婪的掠夺之意。它刚刚吞噬了海量的混乱灵能,正处于一种危险的“饱足”平静中,但它的本性,叶尘已看得分明。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叶尘的神识化作利剑,刺入魔枢核心,“更多的能量,更本质的规则……甚至,我的道基,我的灵魂。”
魔枢“岳”传递来一阵模糊的欢愉与催促。
“给你。”
叶尘的意志如铁似冰。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疯狂至极的举动——他不再试图修复濒临崩碎的道基,反而主动引导那本就狂暴紊乱的残存灵力,混合着从魔枢中汲取出的、带着远古蛮荒与掠夺特性的力量,狠狠撞向道基最深处的裂纹!
“轰——!”
意识深处仿佛有星辰炸裂。
那不是修复,是引爆!
是点燃自身道基,以最本源的道伤为代价,换取一瞬间超越极限的力量!
难以言喻的剧痛超越了肉身与灵魂的界限,化为一片纯粹的白噪音,淹没了所有感知。在这片虚无的纯白中,唯有那道基崩碎时迸发出的毁灭性能量,绚烂如超新星爆发,带着焚烧一切、包括自身存在的决绝,强行贯通了他与魔枢“岳”之间那道危险的隔阂。
“呃啊——!”
叶尘喉间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身体表面,无数细密的血珠从毛孔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但他的眼神,却亮得骇人,如同两颗燃烧的寒星。
魔枢“岳”发出了满足的嗡鸣,更加深沉的力量涌入叶尘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充满了破坏与掠夺,却也在这一刻,被他以燃烧道基带来的、短暂绝对的掌控力所驾驭。
他抬起手,指尖不再是凝聚灵力,而是在虚空中勾勒。每一次划动,都带着道韵崩灭的残响,带着魔枢掠夺来的蛮荒之力。
一座微缩的、结构却无比繁复玄奥的阵图,在他指尖快速成型。阵图的核心,不再是星辰,而是一点极致的“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连视线都能扭曲吸入。
——
猩漩核心。
白月魁的指尖已在微微颤抖。
净世雷莲的光芒依旧炽盛,但与万源灵核的对耗已让她接近油尽灯枯。血魔老祖玄玑的灵魂冲击如同亿万根污秽的钢针,持续不断地穿刺着她的意识防线。她“看”到无数幻象,是星陨殿昔日辉煌的崩塌,是门人弟子在污染中哀嚎扭曲的面容,是玄玑长老——她曾经尊敬的长辈——那逐渐被贪婪和疯狂吞噬的双眼。
“放弃吧,小月魁。”玄玑的声音直接在她灵魂中回荡,带着蛊惑与嘲弄,“融入灵笼,成为永恒的一部分,何必执着于早已逝去的旧日?”
白月魁咬紧牙关,雷光再次暴涨,将几道试图缠绕而来的怨魂触须净化殆尽。但她的嘴角,已无可抑制地溢出一缕鲜血。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那无边黑暗淹没的瞬间——
一股无比熟悉的、带着决绝燃烧意味的道韵,如同破开永夜的流星,悍然撞入了这片被污染的核心!这股力量并非温和的支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暴烈,强行在她摇曳的灵魂深处,打下了一个坚固无比、闪烁着崩碎星光的“锚点”!
是叶尘!
他做了什么?!
这力量……分明是道基崩解的前兆!
白月魁心神剧震,但那“星锚”之中传来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一股将一切希望与未来都托付于此的决然。
“就是现在!”胥童在地面嘶吼,他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灯塔方向的、短暂却无比强大的意志指引。
碎星弓弦震响,一道凝聚了她全部力量的能量箭矢,循着那“星锚”留下的轨迹,射向万源灵核某处因叶尘力量冲击而短暂暴露的、不断蠕动的核心节点!
与此同时,白月魁福至心灵,一直悬于她胸前、温养着她一缕本命元神的宗主心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辉!
这清辉不再仅仅是守护,而是投射出了一片模糊的、流动的影像——那是星陨殿最终的传承核心,并非某种具体的功法,而是一段关于“净化”本源法则的烙印!是初代宗主面对天地污秽时,于绝境中悟出的、引动天地正气涤荡乾坤的最终权限!
“以我残躯,引星陨之志!”
白月魁清叱一声,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全部的神魂、全部的灵力,连同宗主心玉中释放出的净化法则烙印,尽数注入净世雷莲!
雷莲不再是莲花的形态,而是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蕴含着星陨殿最后意志的净化之光,沿着叶尘以燃烧道基为她开辟的“星锚”通道,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轰入了万源灵核最深处,轰向了玄玑那与灵核紧密结合的邪魂!
“不——!!!”
血魔老祖玄玑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咆哮,万源灵核剧烈扭曲,试图抵抗这源自同宗同源、却代表着截然相反意志的终极净化。
光芒吞噬了一切。
猩漩核心,化为了光与暗最终交锋的战场。
而在倾斜坠落的灯塔之上,叶尘维持着勾勒阵图的姿势,身体却已半跪在地,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望”着猩漩的方向。
他脚下的魔枢“岳”,暗光流转,无声地汲取着从主人道基崩碎中逸散出的最后本源。
掠夺,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