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与灼热在体内疯狂拉锯。
叶尘躺在石窟中心,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经脉如同被强行拓荒的河道,每一次灵蕴的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在下一刻被那精纯的能量勉强弥合。生命本源稳固在0.8%左右,像一个随时可能溃堤的脆弱水坝,拦蓄着远超容量的洪流。
道基崩解停滞在72%,那无数裂痕中闪烁的微光,与其说是修复,不如说是被过于庞大的灵蕴强行“粘合”,脆弱得不堪一击。93%的污染度虽被暂时压制,却如同蛰伏的毒蛇,盘踞在金丹残骸与神魂深处,不断散发着阴冷的诱惑与侵蚀。
“星骸道种”旋转的速度已趋于平稳,光芒内敛,不再疯狂汲取,而是引导着体内残存的灵蕴,进行着一种更深入、更本质的循环。这种循环,并非他主动操控,更像是一种古老法则的自发运转,缓慢地梳理着他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
痛楚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饱胀感”,仿佛身体每一个角落都被填满了沉重的水银。
他的神识艰难地向下探去。
那枚灵髓核心已彻底化为暗红,表面玛娜脉络狰狞搏动,散发着纯粹的邪气,再无半点星穹宗往日的纯净光辉。然而,在其最深处,那一点以他神识与道种为基、强行埋下的全新印记,正微弱却坚定地存在着。
通过这道印记,一种模糊的感知反馈回来。
并非视觉,而是一种…范围感,一种对这片被污染核心所辐射区域的模糊掌控。
他能“感觉”到外部平台的大致轮廓,能“感觉”到那弥漫的、正在缓慢消散的纯净灵雾,能“感觉”到灵雾边缘那些焦躁徘徊、贪婪又畏惧的触手怪物的大致数量和强弱气息。
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平台上三个生命体的状态——青锋的警惕与苏醒,白月魁的沉寂与微弱生机,飞雪的混乱与识海波澜。
这种感知极其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污渍的毛玻璃,且范围仅限于这核心能量所能辐射的有限区域。但这意味着,他不再是完全被困于此地的瞎子!
与此同时,另一股更为隐晦、却带着强烈恶意的感知,也顺着玛娜脉络,试图向他的神识缠绕而来——是血魔老祖的标记!它似乎对核心的变化以及叶尘此刻的状态产生了更强的“兴趣”。
叶尘立刻切断了这种模糊的感知联系,神识缩回体内。现在还不是探索的时候,每多一分外放,都可能引来更深的污染与窥探。
当务之急,是消化体内这庞大的灵蕴,稳固这脆弱的平衡,并尝试…恢复一丝行动力。
他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那被“星骸道种”梳理过的灵蕴,不再试图去修复广阔的道基裂痕——那需要海量时间和能量——而是集中所有力量,优先冲击、贯通几条主干经脉,尤其是连接四肢与丹田的关键脉络。
如同在干涸破碎的大地上,率先开辟出几条狭窄却畅通的引水渠。
过程依旧痛苦,灵蕴流过那些断裂扭曲的经脉节点时,如同烧红的烙铁强行穿行。汗水混合着血丝从他额头渗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效果是显着的。
约莫一炷香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竟感觉胸口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减轻了些许。他尝试着动了动右手手指。
虽然依旧剧痛无力,却不再是完全不听使唤的麻木。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岩缝中挣扎出来的细草,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漾开。
外部平台。
灵雾变得稀薄了许多,但仍顽强地弥漫着,阻隔着外部邪气的侵入,也让那些触手怪物不敢越雷池半步。
青锋依靠左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挪到白月魁和飞雪身边,用身体将她们挡在更内侧。他右掌的伤口依旧狰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和胸腹的伤势,但他眼神锐利,死死盯着雾外那些躁动不安的阴影。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令人舒适安心(对他而言)的纯净气息正在缓慢减弱。一旦灵雾彻底消散,那些怪物会立刻扑上来。
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平台边缘,那些被先前灵蕴洪流冲击、散落一地的触手残肢上。这些残肢仍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个念头闪过。
他记得叶尘曾用噬极兽的骨片制作符箓,那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可以被引导的力量…
他忍着剧痛,用左手艰难地捡起一截约莫手臂长短、相对完整的暗紫色触手尖端。这截触手坚硬冰冷,表面布满细密黏液和吸盘,断裂处露出暗红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肉质。
恶心,滑腻。
他尝试着,将自己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得自叶尘剑气余晖的锋锐意念,以及刚刚吸入体内、尚未完全消散的纯净灵蕴,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意志,缓缓注入这截丑陋的残肢之中。
没有反应。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
那触手残肢内部,那些暗红色的肉质仿佛被某种力量刺激,突然剧烈地搏动了一下!紧接着,整截残肢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吸盘边缘,竟亮起了一圈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灵雾同源却更加躁动的白光!
“嗡…”
残肢在他手中轻微震颤起来,变得滚烫!一股混乱、贪婪、却又带着一丝被强行约束的奇异波动散发开来。
雾外那些徘徊的触手怪物们,动作猛地一滞,纷纷转向青锋手中的方向,发出困惑的吱嘎声。它们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却又那气息中夹杂着让它们不安的东西。
有效!
青锋心脏狂跳,左手紧紧握住这枚临时制成的、怪异无比的“符器”,将其尖端对准雾外怪物最密集的方向,竭力维持着那微弱的意念输出。
他不知道这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突然反噬,但这已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拖延时间的办法。
石窟内。
叶尘对平台上发生的一切略有模糊感应,却无暇他顾。
他集中力量,终于勉强贯通了右臂的主要经脉。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灵力(经过道种初步转化的灵蕴)流淌而过,带来一丝久违的力量感。
他颤抖着,用右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气力,眼前阵阵发黑。
喘息片刻,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
意念微动,尝试引动体内那被道种梳理过的灵蕴,汇聚于指尖。
一丝微弱的、纯净的白色灵光,如同风中残烛,在他指尖艰难亮起,明灭不定。
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这是自道基崩裂、污染入体以来,他第一次,凭借自身意志,成功地引动了力量!尽管这力量绝大部分来自外部继承,而非自身修炼所得。
他看着指尖那缕微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属于星穹宗道统的苍茫气息,心中百感交集。
薪尽火传。
这火种,终于在他这具残躯内,点燃了第一缕微弱的、属于自己的 flame。
但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上方传来!整个石窟都随之轻微震动,岩壁簌簌落下尘埃。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加沉重,更加狂暴!
轰!轰!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凶猛地撞击着遗迹的外部结构!
通过那模糊的核心感知,叶尘“看”到平台边缘的岩壁正在龟裂,浓郁的邪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裂缝中汹涌渗透进来,迅速侵蚀着本已稀薄的灵雾!
那些原本徘徊的触手怪物,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纷纷发出尖锐的嘶鸣,不是进攻,而是惊恐地向平台内部退缩!
青锋手中那截触手残肢上的微光瞬间熄灭,他本人更是被那恐怖的撞击震得气血翻涌,差点昏厥过去。
一股远比这些触手怪物庞大、恐怖、充满毁灭意志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落在整个遗迹之上!
血魔老祖的标记在叶尘胸口猛地灼痛起来,传递来一股极其清晰的、混合着贪婪与暴怒的意念!
是更强大的存在被此地剧烈的能量波动(灵蕴爆发)吸引而来!
也许是更恐怖的变异噬极兽,也许是…玛娜生态的某种防御机制!
刚刚获得的微弱平衡与希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碾压性的威胁撕得粉碎!
绝境,从未离开。
只是换了一种更令人绝望的方式,降临。
叶尘指尖的微光倏然熄灭。
他靠在岩壁上,仰起头,望着不断震落的尘埃,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