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已成为一种永恒的底色。
5%的污染度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阴火,在他半毁的道基与崭新的经络间缓慢燃烧,带来持续不断的神魂灼痛。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遍布金丹表面的蛛网裂痕,迸发出细微却尖锐的能量撕裂痛感。这具星穹宗克隆出的躯壳,远比他原有的道体脆弱滞涩,此刻更像是一尊勉强拼凑、随时可能彻底崩散的瓷偶。
叶尘跋涉在死寂的大地上。天空是永恒的昏红色,浓浊的猩红素雾气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遮蔽视野,吸入肺腑的气息带着铁锈与腐败的甜腥,试图诱发更深层的畸变。远方,断续传来噬极兽那特有的、混合了咆哮与摩擦音的嘶吼,它们永远饥饿,永远搜寻。
他必须极度小心地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那运转晦涩、如同掺沙砾液般迟滞的灵力,勉强在体表维持着一层薄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屏障,隔绝着大部分猩红素的直接侵蚀,也躲避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猎食者的感知。
但这并不能完全隔绝所有。
一股冰冷、庞大、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阴冷眼眸,时有时无地扫过这片荒芜之地。那是血魔分魂的注视。尽管叶尘先前以宗主心玉强行干扰,暂缓了其完全降临的进程,但这初生的恐怖存在显然并未放弃对他的搜寻。
那注视并非持续不断,却总在叶尘精神因疲惫或痛楚而稍有松懈的瞬间,如同冰冷的毒蛇般悄然缠覆而上。
“……归来……”
“……融合……”
模糊不清的低语,直接在他识海最深处响起,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源于那5%的同源污染,引发着最阴邪的共鸣。那低语充满了扭曲的诱惑与赤裸的威胁,试图瓦解他的意志,勾动他体内那稳定却顽固的污染力量,诱使他走向自我毁灭,或是投向那正在北方孕育的黑暗怀抱。
每一次低语的侵袭,都让叶尘不得不紧绷神魂,以残存的力量与之对抗,道基损伤处随之传来更剧烈的、几乎令人晕厥的刮擦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他破烂的衣袍,又迅速被周围阴冷的环境吸干热量,留下冰寒刺骨的黏腻。
他的方向明确——北纬37°20。
怀中那枚宗主心玉贴着他的胸口皮肤,持续散发着不正常的微热。那热度并非均匀,而是如同心脏般轻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与他丹田内那双生道胎印记的缓慢旋转产生着微妙却清晰的共振。这共振像一根无形的线,顽强地指向北方,指向那个正在疯狂汲取玛娜生态能量、孕育着终极灾厄的坐标。
心玉之内,那缕被封印的血魔污染残念也因接近本体而变得异常活跃,它不再试图冲击封印,反而像是一颗被磁场吸引的铁屑,不断向叶尘传递着一种混杂着渴望、战栗与恶意的急切情绪,进一步强化着北方的召唤。这感觉如同怀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既是指引,也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折磨与警告。
他必须赶到那里,在那个“容器”完全成熟、血魔分魂彻底降临之前,利用那短暂出现的“脉隙”,做些什么。这是唯一从源头上阻止这场灾变的机会,尽管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路途远比预想的更加艰难。玛娜生态对这片区域的侵蚀程度超乎想象。大地布满了扭曲增生的狰狞植物脉络,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时喷吐出更加浓密的猩红雾气。诡异的、散发着磷光的菌丛成片生长,踩上去会爆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孢子尘埃。
他甚至遭遇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噬极兽变种。
那是在穿越一片曾是城市广场的废墟时,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软化、塌陷,化作一片粘稠的、散发着强烈酸性腐蚀气息的猩红泥潭。数条由淤泥和苍白骨刃构成的触手猛地窜出,无声无息地缠向他的双腿!
强烈的危机感让叶尘近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体内那迟滞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撕裂的痛楚尖锐爆发。他猛地跺脚,身体借力向后急掠,同时并指如剑,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灵气锋刃自指尖吐出,艰难地斩向那缠绕而来的触手。
“嗤啦!”
如同热刀切入半凝固的油脂,触手应声而断,喷溅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更加浓稠、恶臭的猩红污泥。那断口处疯狂蠕动,竟有新的骨刃迅速生成!
泥潭中心,一个由无数破碎尸骸和扭曲植物纠缠而成的、巨大而丑陋的聚合体缓缓升起,它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周围光线的幽暗漩涡,散发出针对生命源质的极致贪婪。
叶尘头皮发麻。这怪物的能量层级并不算极高,但在这片被严重污染的环境里,它几乎拥有无限再生的能力,与之缠斗,只会更快地耗尽他本就不多的力量,并极有可能引来更恐怖的存在,甚至彻底暴露在那高悬的注视之下。
不能硬拼!
他强行压下体内因骤然发力而翻江倒海般的痛楚,眼神一厉。右手剑指撤回,迅速在左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以自身精血为引,混合着那运转艰涩的灵力,凌空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古朴的符文虚影——并非攻击,而是封印与隔绝类的灵纹!
符文成的瞬间,他猛地将之拍向脚下地面!
“封!”
一声低喝,灵纹瞬间没入地面,一道无形的屏障短暂隔断了那片泥潭与周围玛娜生态的能量交换。那怪物聚合体的动作明显一滞,再生速度骤降。
趁此间隙,叶尘毫不犹豫,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头也不回地冲入废墟深处,将自己重新隐藏于浓雾与断壁残垣之中。
直到狂奔出极远,身后那令人不安的吞噬感彻底消失,他才猛地靠在一面倾斜的金属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起来,喉咙里满是血腥气。刚才短暂的战斗,几乎抽空了他辛苦积攒的一点灵力,道基处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5%的污染度如同欢呼般灼热跳动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一道自行划出的血痕竟未能完全愈合,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丝丝缕缕的污染能量正试图沿着伤口钻入。
叶尘面无表情,调动起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力,混合着坚定的意志,缓缓拂过伤口,将那细微的污染强行逼出,看着几缕暗红气息消散在空气中。伤口开始缓慢愈合,但所需的灵力和时间,远比正常情况下要多得多。
这具身体,太弱了。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友好。
他闭上眼,仔细感应。怀中心玉的搏动愈发急切,北方那股汇聚的庞大恶念也更加清晰。血魔分魂的低语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嘲弄与戏谑?
它知道他来了。它正在等待。
叶尘睁开眼,眼底唯有历经万载沉浮也难以磨尽的冰冷与坚韧。他取出一枚得自星穹宗废墟的、仅存的低阶灵石,灵石光芒黯淡,内里蕴藏的灵气已十不存一。他毫不在意地握在手中,艰难地汲取着其中微不足道的能量,补充着消耗,同时再次迈开了脚步。
泥泞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噗嗤声,破损的金属碎块和苍白骨殖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前方的道路依旧被浓重的猩红所笼罩,看不到尽头。
孤身,残躯,向着那孕育着整个纪元终极黑暗的巢穴,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