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之下,微弱的光晕护罩明灭不定,如同垂死者的呼吸。胥童耗尽心力布下的骨粉阵纹,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彻底黯淡,他本人更是面色金纸,汗出如浆,几乎虚脱在地。
希望如昙花一现,随即被更沉重的现实压碎。
“不行……还是不行……”胥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每一次尝试引导那怕一丝剑冢能量,都仿佛在撕裂自己的魂魄,“这力量……太高太远……我们……我们根本留不住……”
碎星从高处焦岩上跃下,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外围的蛇狗又开始逼近了,比之前更躁动,好像……好像在等着什么。”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面容,“而且,远处的地平线在动,我看得清楚,不是风沙,是有东西在集结,很多,很大。”
压抑的死寂笼罩着小小的营地。夏豆徒劳地摆弄着手中几片微温的骨片,它们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正在被无形的黑暗吞噬。剑冢核心那一点星火依旧在缓慢流转,但其散发出的整体光晕,似乎比之前稀薄了少许。
白月魁默然不语。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衰减。那是一种源自根基的、缓慢却不可逆的枯萎感,如同大树失去了根系,英雄走到了末路。叶尘留下的这道屏障,正在消散。而屏障之外,是虎视眈眈的兽群,是深不可测的猩漩,还有那座高悬于天际、不知是敌是友的灯塔。
她握紧了手中的唐横刀,刀身因之前短暂的能量滋养而残留着一丝冰凉,但这丝冰凉正在被现实的残酷迅速磨灭。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等死。”白月魁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刀,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剑冢的力量在减弱,它的庇护持续不了多久。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
“离开?去哪里?”胥童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外面全是那些东西!没有剑冢,我们瞬间就会被淹没!”
“去找‘它’。”白月魁的目光投向荒原的某个方向,那是昔日旧世界某个庞大避难所的坐标,也是他们小队最初的任务目标之一,“只有找到‘它’,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才可能……真正理解并利用这些力量。”她的视线扫过那些黯淡的骨片。
那是远比利用骨粉刻画阵纹更艰难、更危险的计划。意味着他们要主动走出这短暂的庇护,闯入无尽的猩红地狱。
“可是老板,我们的装备和体力……”夏豆担忧地看着几乎耗尽能量的仪器和所剩无几的补给。
“没有可是。”白月魁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留下,必死无疑。闯出去,或许还有生机。抓紧时间休息,收集所有还能用的骨片,尤其是那些还能发出微光的。胥童,你尽力恢复,我们需要你的知识来辨识那些古老的纹路,哪怕只能发挥一丝作用。”
命令已下,无人再反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众人默默行动起来,抓紧这最后的喘息之机,空气中弥漫着悲壮的气息。
灯塔,光影大厅。
查尔斯眼中的猩红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他缓缓收回按在灵视之池上的双手,池中翻涌的血浪渐渐平息,倒映出他嘴角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
成功了。
虽然极其微弱,但他确实捕捉到了那座剑冢能量场的某种“韵律”。并非强行突破,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感知。脑海中那些来自地底存在的残缺知识碎片,如同毒蛇的低语,指引着他调整自身生命源质的波动,使之与远方那纯净却逐渐衰弱的能量场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共鸣”。
这共鸣让他灵魂战栗,也让他兴奋欲狂。
他“看”到地面那些小老鼠的绝望挣扎,看到那座剑冢光芒的缓慢衰减,更“听”到了地底那古老存在传来的、带着嘉许意味的冰冷意念。
“还不够……还需要更多……需要更深的连接……”查尔斯喃喃自语,眼底的狂热愈发炽盛。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旁观和窃取感知,他想要更多——想要真正影响,甚至……控制!
“梵蒂!”他扬声叫道。
荷光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如同幽灵:“主教大人。”
“通知能源控制室和军工部,”查尔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启动‘光影之触’计划第一阶段。将我专用的生命源质共鸣放大器与克洛托系统备用接口连接,功率调到最大。另外,让城防军准备好三架改装型重立体,搭载最新型号的灵息籽采集器和源质束缚器,随时待命!”
梵蒂面具下的脸似乎闪过一丝迟疑:“主教大人,未经城主批准,直接调用克洛托系统备用接口和重型装备,这……”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查尔斯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摩根城主昏迷不醒,灯塔安危系于你我之手!那座地面遗骸蕴含着足以改变灯塔命运的力量,也可能是光影之主赐予我们的启示!我们必须掌握它,绝不能让它落入玛娜生态或其他居心叵测者之手!这是为了灯塔的未来!”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煽动性。梵蒂低下头:“是,主教大人。我立刻去办。”
看着梵蒂离去的身影,查尔斯缓缓握紧了拳头。指尖,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远方剑冢同源却被他自身力量污染的能量细丝,如活物般缠绕游动。
地底深处,猩漩核心。
血魔老祖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暗流,满意地感受着上方传来的、那两个渺小棋子愈发清晰的动向。
灯塔那个傀儡的贪婪和进展令人愉悦。它刻意传递过去的那点残缺知识,如同最甜美的毒饵,对方果然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加快连接?加大功率?正好,正好!正好加速那座剑冢的消耗,更快地引爆矛盾。
而那些地面小老鼠的绝望和求生欲,也同样美味。试图逃离?试图寻找旧时代的遗产?真是天真得可笑。这片大地早已是它的领域,无论逃到哪里,最终都只会成为更深沉的绝望食粮。
它刻意收敛了剑冢周围大部分息壤的活动,甚至稍稍压制了几只较为强大的蜕变型噬极兽的本能躁动。让那些小老鼠先“顺利”地离开龟壳吧。让希望在他们心中重新点燃吧。
只有希望燃烧得最炽烈时,掐灭它所带来的绝望和恐惧,才是最为极致、最能滋养它复苏的盛宴。
它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那座剑冢的核心。那点星火,虽然黯淡了些,却依旧顽固地燃烧着,散发着令它厌恶的纯净气息。尤其是核心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能量本身的……意识碎屑?
是那个叫叶尘的星穹余孽还没彻底消散?
不重要了。
无论是什么,都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被彻底碾碎。
猩漩最深处,那枚搏动的巨卵蠕动加快了节奏,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融合了污染与奇异净化的复杂纹路。卵内孕育的恐怖存在,饥渴地等待着降生的时刻。
它耐心地编织着阴谋的网,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等待着猎物自行走到悬崖的边缘。
等待着……盛宴的开席。
剑冢旁,白月魁猛地站起身,将最后一片尚存微光的骨片收入怀中。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骸骨之山和核心处那点孤独旋转的星火。
“我们走。”
她没有回头,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率先步出了剑冢那逐渐稀薄的净化光晕,踏入了外面浓稠得令人窒息的猩红雾霭之中。
胥童、碎星、夏豆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
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一刻钟后。
剑冢核心那点星火,忽然极其轻微地、异常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
又仿佛最终时刻到来前,最后一声微弱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