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底层传来沉闷的机械轰鸣,像是垂死巨兽的内脏在痉挛。工程队遵照查尔斯近乎癫狂的命令,正不计后果地向下挖掘,试图寻找更多旧世界能源核心,并疯狂抽取着灯塔赖以悬浮的地髓能源。
深埋于灯塔基座下的地髓管道,因过度抽取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些管道蜿蜒深入大地,如同扎入星球血肉的诡异根须,贪婪吮吸着那泛着幽暗光泽、蕴藏着庞大却浑浊能量的粘稠液体——地髓。
生态区内,叶尘悬浮于一片狼藉之中。眉心那点微弱金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金丹碎裂般的剧痛。经脉干涸萎缩,丹田内那布满裂纹的金丹旋转得愈发滞涩,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停滞,崩散为齑粉。
强烈的虚弱感和道基崩塌的危机,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着他的意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若无纯净灵气滋养,莫说恢复修为,便是保住性命都难以为继。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混乱却又无比“浓郁”的能量波动,顺着灯塔的金属结构,透过破损的地面,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
是地髓能量!
叶尘的神识本能地被吸引。那能量虽被一种令人不适的猩红污秽所缠绕,驳杂不纯,但其核心蕴含的“量”,却远超这个贫瘠末世所能提供的任何东西。对于此刻干涸的丹田和濒临破碎的金丹而言,这无异于在沙漠中濒死之人看到了混浊的水洼。
诱惑巨大,风险亦然。
他清晰地记得血魔老祖的低语,记得玛娜生态对灵力的污染。这地髓能量与弥漫空气中的猩红素、生命源质同源,皆已被玷污。吸纳它,无异于饮鸩止渴。
然而,金丹的哀鸣与道基崩毁的幻象不断冲击着他的神魂。一旦金丹彻底碎裂,他这最后的修仙者,也将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万载传承断绝于此。
“……别无选择……”一丝决绝掠过叶尘眼底。他猛地一咬牙,残存的神识之力混合着最后那点微薄灵力,艰难地勾勒出一个极其古老、甚至带有几分邪异色彩的秘法符文——《噬灵归墟诀》。此术乃星穹宗秘传禁法,能强行掠夺一切能量反哺己身,但极易沾染能量本源中的杂质与恶念,非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
符文成型的刹那,叶尘周身空间微微扭曲,一股无形的吸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嗡——!
地下深处,那正被疯狂抽取的粘稠地髓能量猛地一滞,随即,一丝丝暗红色的能量流竟违背了物理管道,穿透层层金属与岩层,如同受到无形牵引般,朝着生态区内的叶尘汇聚而来!
这些能量流并未直接涌入叶尘体内,而是先被他身周那微弱的净化灵光勉强过滤。淡金色的光晕与暗红能量接触,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响,缕缕黑烟升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然而,地髓能量过于庞大汹涌,净化之力杯水车薪,绝大部分能量依旧带着那浓郁的猩红污秽,猛地灌入叶尘体内!
“呃啊——!”
剧痛瞬间爆发!仿佛烧红的烙铁捅入经脉,冰冷的毒液渗入骨髓。被污染的地髓能量狂暴躁动,所过之处,本就脆弱的经脉如同被刀片刮过,剧痛难当。更可怕的是,那猩红污秽中蕴含的疯狂、贪婪、毁灭的意志碎片,也一同冲击着他的识海。
无数混乱的幻象在他眼前闪现:大地崩裂,岩浆翻涌,无数扭曲的肢体在暗红色汁液中沉浮哀嚎,一只巨大的、冰冷的魔瞳在深渊之底缓缓睁开……
叶尘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泛起不正常的暗红,细小的血管凸起跳动。他紧守心神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宗门核心心法,试图引导、炼化这狂暴的能量,将其中最为精纯的部分剥离出来,导向丹田。
丹田内,那枚濒临破碎的金丹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本能地疯狂吸收着涌入的精纯能量,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光芒也似乎明亮了一丝。
但代价是,更多的污秽能量沉淀在他的经脉、穴窍,甚至依附于金丹之上,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道体,污染着他的灵力。他的灵力颜色,开始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
这是一种痛苦的平衡。他在用自身的道基和未来的潜力,换取眼前的生存和力量的暂时恢复。
指挥大厅内,查尔斯对地下发生的异变毫无所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臂。
随着地髓抽取力度加大,臂上衣袖下的“熔金疤痕”灼热到几乎要融化他的血肉。暗红色的流光在疤痕下疯狂蠕动,不再是简单的灼痛,而是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他仿佛能“听”到地下深处,地髓涌动奔腾的轰鸣。不,不只是地髓的流动声……在那轰鸣之下,更深、更远处,似乎有一个沉重、缓慢而邪恶的心跳声,正通过地髓的能量流,与他臂上的疤痕产生呼应!
那心跳声带着无尽的古老与饥渴,每一次搏动,都让查尔斯神魂战栗,却又产生一种诡异的亲近感和臣服欲。一股冰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志碎片顺着这种共鸣,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不够……更多……滋养……”
模糊的碎片信息,混合着对地髓能量的极致渴望,让查尔斯的眼神变得更加疯狂偏执。
“快!再快一点!把所有的地髓都抽上来!光影之主需要更多的能量!”他嘶哑地咆哮着,声音因痛苦和狂热而扭曲。工作人员们战战兢兢,将抽取功率推向甚至超出安全阈值的极限。
无人注意到,主控台下方,一根连接地髓能源核心的粗大管道接口处,因能量过载而微微发红,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与叶尘周围同源的暗红能量逸散出来,悄无声息地渗入灯塔的能源系统……
北纬37°20坐标附近。
杰夫(或者说,控制着他的存在)停住了脚步。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入口或遗迹,而是一片扭曲的光幕。光幕无形无质,却散发着强大的排斥力,将范围内的积雪、碎石甚至飘落的灰尘都轻柔地推开,形成一个完美的半球形真空区域。
光幕之上,偶尔有银蓝色的数据流般的符文一闪而逝,其构建方式绝非这个时代的科技,更近乎一种……纯净而强大的能量封印。
杰夫体表的暗色经络剧烈搏动,眼瞳中的幽暗漩涡旋转加速。他体内那作为“容器”的印记前所未有地灼热、活跃,疯狂地冲击着,试图与光幕后的某种东西建立连接。
他能清晰地“嗅”到,“它”就在光幕之后。那冰冷而纯粹的能量诱惑,那召唤的源头,近在咫尺。
但他无法前进。这光幕屏障完美地隔绝了内外。任何物理意义上的靠近,都会被那柔韧而强大的力场推开。甚至他试图调动体内那非人的力量强行冲击,力量也会如泥牛入海,被光幕吸收消散,反而引得其上符文流转加速。
容器与目标之间,隔着一道看似薄弱、却坚不可摧的屏障。
杰夫僵立在光幕前,一动不动,如同雕塑。唯有体内沸腾的印记和眼中加速旋转的漩涡,显示着他(它)正在疯狂地计算、分析,寻找着进入的方法,或者……等待屏障开启的时机。
医疗区内,隔离观察室。
那枚放置在无菌托盘上的异变徽记,依旧死寂。但之前那名被魔瞳幻象冲击的医疗员,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负责看护这间临时隔离室,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托盘上的徽记。虽然不敢再靠近,但那惊鸿一瞥的深渊魔瞳幻象,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夜深人静,灯塔大部分区域灯光调暗,只有应急照明和仪器指示灯散发着幽光。这名医疗员靠在隔离室外的墙壁上,眼皮沉重。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片无垠的、破碎的星空,和那只巨大无比、冷漠俯视一切的魔瞳。
但这一次,幻象没有立刻消失。他仿佛听到一个冰冷粘滑的声音,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模糊不清,却带着蛊惑的意味:
“……看……清……楚……能量……流向……”
医疗员猛地一个激灵惊醒,冷汗涔涔。他下意识地看向隔离室内,那徽记依旧毫无变化。
他喘着气,试图平复心跳,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廊道一侧的能量监测分屏前——这里显示着医疗区及附近区域的能量流动简易数据。
原本只是无意识的一瞥,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代表生态区方向的能量流动曲线,正显示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异常波动——一股庞大且极不稳定的能量正在被强行汲取,汇入某个“点”,而那个点的能量反应正在缓慢而危险地攀升,其能量频谱中,混杂着一种……与地髓污染高度相似、却又更加诡异的猩红频段!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主能源线上,那因过度抽取而异常波动的地髓能量读数,以及其中夹杂的、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异常干扰信号。
“这……这是……”医疗员呼吸急促,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植入的、扭曲的好奇心攫住了他。他想起刚才那个诡异的“梦”,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内部通讯按钮,想要将这一异常上报。
但他的手指在按钮上方停顿了。那只深渊魔瞳的幻象再次闪过脑海,冰冷,漠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迟疑,最终缓缓收回了手。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屏幕上异常的能量流向,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深处。
隔离室内,托盘上,那枚徽记的边缘,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一丝暗紫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