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坠毁后的废墟边缘,临时营地匍匐在昏沉的天光下,像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疤。
叶尘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担忧的面孔,而是自身内部那片狼藉的“景象”。丹田处,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最精细的工匠镶嵌在破陶器上的金丝,勉强维系着道基最后的形貌,不让其彻底崩散。每一次细微的灵力尝试流转,都引来废墟深处沉闷的刺痛,提醒他代价是何等惨重。
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僵硬如同生锈的零件。目光扫过简陋的医疗帐篷,最终落在不远处静坐调息的白月魁身上。她脸色依旧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周身隐隐有极淡的灵气波动,正努力修复着过度透支的神魂。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她眼帘微抬,清冷的目光与他撞个正着。
“还能动吗?”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伤后的沙哑,却省去了所有无用的寒暄。
叶尘尝试调动那缕新生的、带着暗沉金芒的奇异能量,一股沉重的滞涩感立刻从丹田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经脉被异物刮擦的隐痛。他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尚可。”
“能动就起来。”白月魁站起身,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语气不容置疑,“胥童发现了些东西,需要你去看。”
没有询问他的伤势,没有安慰,只有对当前局势最直接的判断。这种态度反而让叶尘心下稍安。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周身不适,缓缓撑起身体。脚下虚浮,险些站立不稳,一只沉稳的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是马克。这位曾经的猎荒者指挥官,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看向叶尘的眼神复杂,却依旧保持着行动上的支持。
“谢谢。”叶尘低声道。
马克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
三人走出帐篷,营地的景象映入眼帘。幸存者们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新生的恐惧。人们用残破的金属和布料搭建起勉强遮风避雨的窝棚,空气中弥漫着伤药、尘土和隐约的血腥气。远处,灯塔巨大的残骸歪斜地插入大地,冒着缕缕青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胥童和碎星正在营地外围等候,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地面小队成员,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见到叶尘出来,胥童立刻迎上前,指向远处一片扭曲的丛林。那里的植被颜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紫色,空气中游离的猩红素似乎也格外浓郁,隐隐形成一片薄雾。
“叶哥,你感觉一下那边。”胥童语气急促,“自从那玩意儿被摧毁后,大部分区域的猩红素都在变淡,但那里……非但没有,反而更‘活’了。而且,有种很奇怪的‘呼唤’感,说不上来,让人心里发毛。”
叶尘凝神望去,同时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神念探向那片区域。神识离体的瞬间,他便感到一阵眩晕,原本能轻松覆盖数里的神念,此刻如同陷入泥沼,只能勉强延伸出百丈。然而,就在这有限的范围内,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异常——那里的生命源质(或者说灵气)流动极其紊乱,并且透出一股……贪婪的吸吮之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连他探出的那丝微弱神念都险些被扯了过去。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沉寂在识海深处的魔枢“岳”,在接触到那片区域的气息时,竟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模糊的、介于“警惕”与“渴望”之间的意念。
“那里……在‘进食’。”叶尘收回神念,脸色更加难看几分。他看向白月魁,“玛娜生态并未因核心被毁而崩溃,它似乎在……重组,或者孕育别的什么东西。”
白月魁眼神锐利如刀:“能解决吗?”
叶尘沉默片刻,内视着丹田内那寥寥无几、流转艰涩的暗金能量。“我需要时间恢复。而且,我的力量……发生了变化。”他抬起手,再次尝试凝聚那暗金能量。这一次,比在帐篷内稍好一些,指尖泛起米粒大小的暗金光芒,周围的光线微微扭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重与锋锐感。
碎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胥童也瞪大了眼睛。就连马克,握着武器的手也不自觉收紧。这股力量的气息,与他们认知中的任何形式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容于世的压迫感。
白月魁凝视着那点暗金光芒,眉头微蹙,却没有流露出惊讶或排斥,只是冷静地问:“可控吗?”
“暂时可控。”叶尘散去了能量,“但前路未知。”这力量源于道基崩碎与魔枢的强制融合,是一条被逼出来的歧路,未来是深渊还是新生,他无从知晓。
“活着,就有路。”白月魁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你的功法,或许正是应对当前异变的关键。”她转而看向那片暗紫色的扭曲丛林,“当务之急,是弄清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我们需要情报。”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营地中心传来。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以镜南为首的原灯塔科研人员和一部分上民,正与以杰夫、墨城为代表的原猎荒者队员以及部分尘民对峙着。争论的焦点,无非是日益减少的物资分配,以及未来是该固守残骸等待虚无缥缈的救援,还是冒险向外探索寻找生机。绝望与焦虑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蔓延,昔日的秩序崩坏后,新的矛盾正在迅速滋生。
查尔斯已死,灯塔已毁,但人性的光影之争,并未落幕,只是换了个舞台。
叶尘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波澜。他早已见过太多。他的目光越过争吵的人群,再次投向那片暗紫色的丛林,感受着体内缓慢流转的暗金能量与识海中沉寂的魔枢。
道基已烬,前路已改。
在这末日废土之上,他这名最后的修仙者,或许真的要以这身残躯与异力,在这条前所未有的歧路上,杀出一个未知的新生了。
他轻轻握了握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暗金能量的冰冷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