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洞口的瞬间,仿佛穿越了一层冰冷的水膜。
外界所有的喧嚣、猩红脉络的搏动、乃至那无处不在的灵能共振嗡鸣,尽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以及一种沉重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
这里是一片无法判断大小的虚无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光,也没有暗,只有一片混沌的灰蒙。
而在那灰蒙的中央,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预想中庞大无比的玛娜生态核心,也非什么狰狞怪物。
那是一具盘膝而坐的人形躯体。
躯体高大,依稀能辨出曾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早已腐朽不堪、仅余残片的玄色道袍,道袍上隐约可见云纹星图,昭示着其不凡的过往。
他的面容枯槁,皮肤紧贴着骨骼,如同风干的橘皮,没有丝毫生机。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膛。
胸膛处,并非血肉,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密猩红符文构成的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颗微弱跳动、色泽暗沉的心脏。
每一次跳动,都有磅礴而污秽的生命源质混合着那种诡异的灵能共振,扩散至整个空间,乃至透过这虚无,传递到外界的猩漩,支撑着整个玛娜生态的运转。
而在他的天灵盖上方,悬浮着一座残破不堪的、仅有巴掌大小的白玉小塔。
小塔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净白光芒,勉强笼罩着男子的头颅,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光膜,似乎在镇压着什么。
光膜之外,无数扭曲的、由纯粹恶念构成的暗红触须,正从胸膛的符文中伸出,疯狂地冲击、侵蚀着那层净白光膜,试图将其彻底撕碎。
“这是……”
叶尘瞳孔骤缩。
这具躯体的形态,这残破的白玉小塔,还有那玄色道袍上熟悉的宗门印记……
与他得自宗主心玉传承中的某些画面,隐隐重合!
“玄玑……护法长老?”
一个名字,伴随着一段尘封的信息,自心玉传承中浮现。
玄玑子,上古“星阙宗”护法长老,修为通天,于宗门遭遇未知大劫时,为护持宗门根基,以身引动禁法,最终与入侵之敌同坠深渊,下落不明。
难道……这支撑着整个玛娜生态的恐怖存在,竟是上古时期以身护宗的护法长老所化?
那这胸膛处的猩红符文漩涡,这弥漫的恶念……
是了。
他并非主动化魔,而是当年与那“入侵之敌”——“血魔老祖”的意志纠缠、污染,最终被其侵蚀、同化,身躯化为了滋养玛娜生态的温床,残魂被镇压于此,承受着永无止境的侵蚀与折磨!
那白玉小塔,便是星阙宗最后的镇压手段!
而那“灵能共振”,既是玄玑长老残魂在痛苦中无意识的哀鸣,也是血魔老祖意志试图冲破封印、彻底掌控这具强大躯壳时引发的共鸣!
就在叶尘明悟这一切的刹那。
那具干尸般的躯体,猛然睁开了双眼!
眼眶之中,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疯狂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猩红漩涡!
一股混合着古老道韵与极致疯狂的恐怖意志,如同决堤洪流,轰然降临,死死锁定了叶尘!
“嗬……新鲜的……道种……”
沙哑、破碎,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呓语,直接响彻在叶尘的识海。
充满了贪婪、饥饿,以及毁灭一切生灵的恶念。
这并非玄玑长老的声音,而是属于“血魔老祖”!
与此同时,叶尘丹田内的暗金道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魔枢“岳”传递出极度兴奋与极度警惕交织的尖锐意念。
「宿敌……掠夺……吞噬它!」
嗡——!
那具躯体胸膛处的符文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暗红血光,如同跨越虚空,瞬间射向叶尘!
血光所过之处,连这片虚无空间都泛起了扭曲的涟漪。
其上蕴含的,不仅仅是毁灭性的能量,更带着一种直接污染神魂、侵蚀道基的恐怖法则力量。
叶尘浑身寒毛倒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他不敢有丝毫保留,长啸一声,暗金道台全力爆发,磅礴的死寂灵力奔涌而出,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暗金屏障。
同时,他一直引而不发的宗主心玉,也被彻底激发!
嗡鸣声中,一道凝实的、带着悲怆与守护意味的净白光柱,自他胸口透出,迎向那道暗红血光。
这一刻,他同时动用了魔枢“岳”的掠夺之力与宗主心玉的净化之力!
轰!!!
两股力量与那暗红血光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却有一种规则层面的剧烈碰撞在这片虚无中激荡。
暗金屏障层层破碎,净白光柱剧烈摇曳、黯淡。
叶尘如遭重击,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
那暗红血光虽被抵消大半,但残余的力量依旧穿透防御,狠狠轰击在他身上。
护体光晕明灭不定,一股阴冷、污秽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灵力通道,直冲他的丹田道基,试图污染他的暗金道台,侵蚀他的神魂。
“桀桀……抗拒……融入……永恒的生态……”
血魔老祖的呓语带着嘲弄,干尸躯体内散发出的威压更盛。
那白玉小塔的光芒,在这冲击下,又黯淡了一分。
叶尘咬紧牙关,意识几乎被那污秽的意念淹没。
暗金道台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魔枢“岳”疯狂尖啸,本能地爆发出更强的死寂之力对抗侵蚀,但这反而加剧了与侵入力量的冲突,让他丹田几乎要炸开。
就在这危急关头。
那一直沉寂的、悬浮于干尸头颅之上的残破白玉小塔,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宗主心玉),猛地一震!
一道远比之前纯粹、凝练的净白神光,如同划破暗夜的流星,无视了空间距离,径直照射在叶尘身上!
这道神光,并非攻击,而是蕴含着星阙宗最后的守护意志与净化道韵。
神光入体,叶尘只觉得一股温润却坚定的力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如同甘霖洒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那侵入体内的污秽意念,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被逼退、净化。
剧烈冲突的暗金道台与魔枢力量,在这股中正平和的净化道韵调和下,竟短暂地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冲突骤减。
叶尘的压力顿时一轻。
他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眼中厉色一闪。
不能被动防御!
必须主动出击,攻击其核心——那胸膛处的符文漩涡!
他双手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结印,将体内刚刚平衡下来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倾注而出。
左手引动魔枢“岳”的本源,暗金色的死寂灵力化作无数道冰冷的锁链,带着禁锢与掠夺的意志,缠绕向那干尸躯体,尤其重点关照其胸膛的漩涡。
右手牵引宗主心玉与白玉小塔共鸣的净化道韵,净白之光在他掌心凝聚,化作一柄纯粹由光芒构成、符文流转的古朴道剑,带着斩断邪恶、净化污秽的决绝,悍然刺向那猩红漩涡的核心!
“镇!”
“净!”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韵,两种相互冲突的力量,在叶尘不计代价的催动下,同时爆发!
暗金锁链率先缠绕上干尸躯体,发出“铿锵”的金铁交鸣之声,死死勒紧,试图压制其行动,延缓漩涡的转动。
净白道剑后发先至,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不断旋转的猩红符文漩涡中心!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混合了痛苦与暴怒的恐怖嘶嚎,猛地从干尸口中爆发出来,震得整个虚无空间都在颤抖。
胸膛处的符文漩涡疯狂扭曲、闪烁,试图磨灭那柄净白道剑。
暗红血光与净白道韵激烈交锋,相互湮灭。
那白玉小塔的光芒也剧烈闪烁,显然在配合这次攻击,加大对血魔老祖意志的镇压。
叶尘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鲜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同时驾驭两种本源冲突的力量发动至强一击,对他的负荷大到难以想象,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神魂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死死盯着那漩涡核心。
他能感觉到,净白道剑正在一点点深入,魔枢锁链也在不断收紧。
有效!
然而,血魔老祖的反扑也来得无比猛烈。
那干尸躯体的双眼猩红漩涡骤然扩散,几乎覆盖了整个面部。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充满了不祥与毁灭的气息,开始苏醒。
“蝼蚁……坏我……好事……”
“让你……见识……真正的……深渊……”
胸膛处的符文漩涡,颜色开始向更暗沉的黑色转变,旋转速度再次提升,一股仿佛能吞噬星辰、终结万物的吸力开始酝酿。
白玉小塔发出的光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魔枢“岳”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急促警告。
「退……不可力敌……」
叶尘心头一沉。
这魔头,竟还有余力!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既然无法一击必杀,那就……
他意念沟通魔枢,不再试图压制其掠夺本能,反而将其彻底引爆!
“岳!吞了它!”
暗金道台轰然震动,魔枢“岳”那冰冷死寂的本源之力,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细线,顺着叶尘与那漩涡对抗的灵力通道,如同毒蛇出洞,悍然钻入了那即将蜕变的黑色漩涡之中!
它不是去净化,也不是去镇压。
而是去……掠夺!吞噬这血魔老祖的本源!
“你……找死!”
血魔老祖的意志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
暗金细线钻入的瞬间,那黑色漩涡的蜕变进程猛地一滞。
两种同样具备吞噬特性的力量,在那漩涡核心处,展开了最凶险、最直接的本源争夺!
虚无空间剧烈震荡,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叶尘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冰冷死寂,一半灼热疯狂。
他死死支撑着,维持着净白道剑的攻势,为魔枢的掠夺创造机会。
这是一场豪赌。
赌魔枢“岳”的本质,足以对抗这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血魔本源!
赌他自己,能在两种极致力量的夹缝中,保持灵台不灭!
灰色的虚无在扭曲,光与暗在交织,毁灭与新生的气息混乱地碰撞着。
唯有那具盘坐的干尸,以及其胸膛处那团正在发生未知剧变的漩涡,成为了这片混沌的唯一焦点。
结局,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