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是比任何喧嚣都更可怕的折磨。
叶尘悬浮在“绝对零度”收容单元的中央,四面八方传来的是物理意义上的“无”。没有声音,没有光热,甚至连时空本身都仿佛被冻结、被抽离。这是一种针对能量和灵魂的凌迟,湮灵绝域的力量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刺入他的道基,剥离他辛苦凝聚的每一丝灵力。
暗金道台在识海中哀鸣,原本流转不息的光芒此刻黯淡如风中残烛。构成道台的基座上,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每一次细微的扩展,都带来灵魂被寸寸碾碎的灼痛感。那是道基崩坏的直接反馈,比肉身的任何创伤都更为致命。
“坚守…亦是徒劳。”那个自称“岳”的魔枢低语再次于他心神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亘古的冰冷与诱惑,“此域专为湮灭而生,你的坚持,不过是延长痛苦。献祭一成半精血,本座助你破此囚笼,赐你…新生。”
魔枢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精准地在他道基最脆弱的时刻渗透。一成半精血,这是它开出的新价码,比之前又降低了半分。叶尘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抵抗湮灵之力带来的剧烈消耗,都让这魔枢的诱惑力增强一分。暗金道台深处那属于“歧路”的危险气息,似乎也在这绝境中微微躁动。
不能答应!一旦开始献祭,就等于彻底踏上了那条不归路。他紧守心神最后一点清明,将意志集中在道台基座上那几道新生的、带着微弱星光的刻痕之上——那是星阙刻痕,在之前对抗禁制时意外觉醒的吞噬特性,此刻是他唯一的希望。
然而,在这湮灭一切能量的绝域中,星阙刻痕的吞噬能力也被极大地压制了。它们如同饥饿的幼兽,本能地想要吞噬周围的能量,却只能在这片虚无中徒劳地闪烁,汲取不到任何养分,反而因为自身的活性,引来了更强烈的湮灭之力针对。
“道陨…灵笼…归墟…”
一段模糊的低语,并非来自魔枢,而是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直接在他近乎冻结的识海中响起。这低语与他从尘民7814那里听到的残响如此相似,带着一种大破灭、大终结的意味。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这低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难道星阙宗的覆灭,与这“灵笼”、“归墟”有关?这灯塔之下的秘密,远比想象的更深…
就在他心神因这低语而产生一丝涟漪的瞬间,暗金道台的防御出现了一刹那的间隙。
嗡——!
一股远超之前的湮灭浪潮猛地压来,暗金道台剧烈震颤,边缘处一块细微的碎片,竟被硬生生剥离下来,随即在虚无中化为纯粹的光点,眼看就要被彻底湮灭。
道基碎片离体!这是彻底崩毁的开始!
叶尘心中警兆狂鸣,灵魂传来被撕裂的剧痛。
不!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不再试图压制,反而疯狂地催动那几道星阙刻痕,目标并非周围的虚无,而是那块即将湮灭的、属于他自身的道基碎片!
吞噬!
刻痕上的微光骤然变得炽亮,仿佛濒死星辰的最后爆发。一股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吸力强行锁定了那块碎片化成的光点。
嗤——!
一种奇异的、仿佛冰雪投入熔岩的声响在灵魂层面炸开。那块纯净的、蕴含着叶尘本源修为的道基碎片能量,被星阙刻痕贪婪地吞噬了进去。
一瞬间,叶尘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下一刻,一股精纯无比、同源而出的暖流,从那些刻痕中反哺而出,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地注入到即将彻底熄灭的道台灵光之中。
如同久旱逢甘霖!
黯淡的道台核心猛地一亮,虽然无法修复裂纹,却暂时稳住了崩坏的势头!
成功了! 星阙刻痕,竟能通过吞噬他自身崩解的道基来续命!这是一种何等残酷的饮鸩止渴!但在这绝境中,却是唯一的选择!
与此同时,收容单元之外。
医疗区,独立监护室。
白月魁猛地从强制冥想中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白色的电芒。强行冲击封闭经脉带来的反噬让她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四肢百骸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她毫不在意。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叶尘那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几乎彻底熄灭!但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意味的奇异波动,又硬生生将那缕生机拽了回来!
“他在燃烧自己…”白月魁低语,声音冰冷而决绝。她一把扯掉手臂上的监测贴片,无视了刺耳的机械警报声,强忍着经脉的灼痛感站直身体。不能再等了。
维克多的指令已经下达,终极清除程序进入最后倒计时。他站在中央指挥大厅,凝视着屏幕上代表“绝对零度”单元的那个稳定得可怕的能量读数,眼神冷酷。无论叶尘是什么,这种不可控的威胁,必须被抹除。
而在他看不到的阴影中,查尔斯把玩着一枚古老的、带有奇异纹路的金属片——这是尘民7814“偶然”发现的,上面刻着的纹路,与叶尘之前展现过的某些“符号”隐隐相似。光影之主的计划,需要更多的“钥匙”。叶尘,或者说他身上的秘密,是关键的一环。
嘉丽博士的实验室。她看着监控画面中叶尘生命体征那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混合着狂热与濒临崩溃的偏执。“不对…不对!这种能量反应模式…不是抵抗,是…内噬?!他在吞噬自己?还是…在吞噬‘绝对零度’?!”她猛地抓起通讯器,声音嘶哑:“暂停清除程序!我要最高权限!立刻!他有可能是我们理解‘源质’本质的唯一机会!”
湮灵绝域内,叶尘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正沉浸在一种残酷而奇特的平衡中。依靠星阙刻痕不断吞噬自身崩解的道基碎片,换取短暂的喘息。每一次吞噬,都带来灵魂撕裂的痛楚,同时也让那刻痕的微光似乎凝实了一丝,吞噬的力量也在缓慢地适应着这片湮灭之域。
魔枢“岳”的低语沉默了,似乎也在观察着这超出它预料的变化。
叶尘缓缓抬头,尽管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他的“视线”却仿佛穿透了收容单元的重重隔绝,感受到了外界那几股针对他而来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以及…那一道正在不顾一切试图靠近的、带着锐利气息的熟悉感应。
他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冷笑,在绝对的死寂中,以心神引动那带着吞噬特性的星阙刻痕,微不可察地,向着这片禁锢他的绝域,发出了第一次主动的…试探性吮吸。
绝境中的挣扎,才刚刚开始。而吞噬的獠牙,已悄然露出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