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湘云的话,探春心里是一万个不信,但碍着那是自个儿嫡母,她面上也只有维护着。
“太太待人宽善,府里是公认的。这么多年来,除却自个儿走了的媚人、因病离世的可人,二哥哥那边儿就只有一个茜雪被撵了去。”
探春心道换了别人家只怕一个都不会有,这年头丫鬟像是铁饭碗,若无大错绝不会离了府的。
反倒是自个儿攒够了家底,寻个老实人嫁了的要多一些。
之前那媚人就是这般,她自觉在贾宝玉院儿里晋升姨娘无望,早早地便抽身离开,也算得了个清白的身子。
湘云唏嘘道:“我还听说原本不至于如此的,只是后来......唉,说到底还是二哥哥那里丫鬟太多了,人心纷杂,可不就会起这般争执?”
她不好在探春面前将夏金桂和王夫人都说进去,因此只说是丫鬟间争风吃醋。
但其实湘云心里也觉得,即便没有夏金桂,换了随便哪个做宝二奶奶,这些丫鬟迟早也会斗起来的。
一个没有爵位的人,想像林珂一般纳许多妾,至少在法令上是不被允许的。
因而势必会出现几个有名份而几个只能继续做丫鬟的现象,即便贾宝玉愿意同样相待,只怕秋纹、麝月、袭人几个心里不会妥帖。
想到这儿,史湘云不由得庆幸道:“我们姑娘家身边也只一两个得用丫鬟,倒是没那么多烦心事呢!”
探春却无语道:“云儿可是犯了傻,你一个女儿家,丫鬟们难不成还争夺你的宠爱么?”
她随即瞥了眼林珂,意有所指道:“人家都不是傻的,争来争去,为的只是往后的姑爷呀。”
“是哦~”湘云也跟着看向林珂,失望道,“唉,要是将来那位身边莺莺燕燕一大群,莫说翠缕,我自个儿也是要头疼的。”
林珂只当没听到,反问翠缕:“你和你家姑娘情同姊妹,我却送了个秋露过去,你不会和她有过节吧?”
翠缕没想到在有自家姑娘和三姑娘的情况下,珂大爷还能问着自个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林珂盯着自己看,她才后知后觉道:“我不会呀,我家姑娘比较......呃,活泼?有人与我分担,我还觉得轻松了不少呢!”
湘云顿时瘪嘴不满道:“哼,原来前几年你都很有不满么?倒是我亏待你了?”
翠缕忙道:“哪儿有~姑娘待我从来都很好的......如果能再安分点儿,自然就更好啦。”
侍书笑道:“都这时候了还在计较,可见翠缕有诸多怨气呢,史大姑娘合该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主仆尊卑!”
话未说完,探春便拍了拍她,笑骂道:“云儿教不教训翠缕另说,看来我是得先教教你长幼尊卑的。”
侍书顿时服了软,不敢再打趣翠缕了。
林珂才想着躲过了一遭,却见湘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蹙眉看向了他。
“不对,差点儿便给你逃了过去。”湘云笑道,“二哥哥不过四五个大丫鬟就难办成这样,珂哥哥却是一院三房,内里丫鬟小姐不知凡几,却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又是怎样做到的呢?”
谈这种话题林珂确实不怕的,他自信道:“没什么,只是精力旺盛罢了。”
史湘云:“......”
“珂哥哥真真是坏透了!”探春噗嗤一笑,推了推林珂说,“亏你说得出口,真就一点儿不觉得羞?”
“胡说什么呢?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林珂这才正色道,“人们吵架,只是单纯闲着无事做罢了。”
“农忙时节田地里的伯伯,城里每日早起准备摆摊的大娘,每个都忙于生计,哪儿有心思吵什么架?”林珂笑道,“反倒是每日坐在村头门口胡说海侃的妇人,见天儿游手好闲的流氓,才会最会惹是生非的。”
“我给府里那些生性活泼的准备一些事儿做,她们自然无心内斗。”林珂继续道,“至于那些本就安分守己的,她们原本便不用多费心,喜欢做些什么的话,我便让她们做就是。”
湘云不由得想道:“若是按珂哥哥的说法,那自己岂不也是捣乱的那一种人?却不知他到时候会给自己安排什么活计?”
探春却问:“碧痕已是赶走了,二哥哥他又是怎么讲的?”
湘云想了想:“说是......说是溜走了?”
探春:“......倒是不难想象呢。”
“呵呵,茜雪那时候也一样,他总是这样!”湘云却有些愤懑,“不论碧痕和茜雪有多少错,我却不信二哥哥会清清白白。他一定要强求的话,哪个敢反抗呢?”
探春默然,这些都是事实,她也同样认可。
若非现在荣国府已经发展成了玩笑,湘云这样直白地笑话贾宝玉,恐怕不用到明日就得回史家了。
林珂心想这都是好的了,若按着原来的轨迹,金钏儿跳了井,晴雯病中被撵,只怕贾宝玉的评价只会更坏。
但如今要好得多,晴雯与金钏儿都好好的,碧痕也不像是会轻生的人,贾宝玉也不用为之惋惜太久,尽管他也不见得会惋惜多久。
......
在秋爽斋说了会儿话,林珂打算回去,湘云也紧跟着他出来。
“珂哥哥,你不去怡红院玩玩么?”湘云邀请他,“你那五子棋,我已经有了极好的路数,不信你还能赢得过我!”
“好好好,我去就是。”林珂看了看天色,已经不算很早了,“今儿有些晚了,明日我再过去可好?”
湘云自然同意,笑道:“你只要人能到就行,嘴上怎么说,我可是不在乎的。”
她便先走一步,带着翠缕离开。
林珂也跟着要走,却见附近走过来两道倩影。
他纳罕道:“晴雯,小红,你们如何来这里了?”
晴雯抱着斗篷给林珂披上,没好气道:“还不是爷做的好事,林姑娘要我们跟过来给你送斗篷呢,可没凉着吧?”
林珂听了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也知道了原因,却问:“那你们如何这早晚才来,路上不曾出事儿吧?”
晴雯便看了眼小红,示意她来解释。
小红无奈上前,说道:“好叫爷知道......我们也不好打扰爷的,实在左右为难,可不就只能在外面等着?好不容易见着史大姑娘走了,我们才好出来的。”
“这样么,确实是为难你们了。”林珂不好意思道,“难道就一直这么等着我?”
晴雯笑道:“也不只是等着,我们没这么死脑筋呢。”
她指着西边儿说道:“我们打听了好多那边的事,如今碧痕确实是撵了出去呢。”
晴雯这辈子不曾和碧痕等人共事过,因此谈不上幸灾乐祸或者兔死狐悲。
她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只觉得既然林珂不大喜欢贾宝玉,那贾宝玉身边的丫鬟遭了难,对自己而言也就是件好事儿了。
小红道:“碧痕我是知道的,并非是很个懂事的人,能有今日也不算冤屈。”
“只是,她在外面并无亲人,原是打小就被贾家买进府的。”小红唏嘘道,“如今被撵了出去,却不知道她要如何为生了。”
林珂稍稍沉默,随后道:“既是自作自受,也犯不着为其同情。你们的情感很是宝贵,无需如此浪费。”
小红点点头,又央求林珂道:“爷,之后林姑娘问起来,你可要与我们遮掩一番啊。”
林珂笑道:“想要我一块儿做同犯,你这如意算盘打的。”
“本就是为了爷嘛,爷从一开始就是犯人,我们反而才是为难的呢。”小红笑道。
几人极有默契,串通好了台词,便不再聊这件事,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外走。
忽然看见不远处桥上出现一道身影,林珂心里一咯噔:“不是说宝玉跑了么,这夏金桂不去寻她丈夫,如何来了这里?”
不过须臾间,夏金桂便看见了他,步伐立时加快,快步走了过来。
身后宝蟾咂了咂舌,只能没办法地跟过来。
“嗳哟,这不是安林侯么,不承想竟然在这里遇见。”夏金桂很夸张地笑着说道,“过门这般久,都不曾见过侯爷几回,可是镇抚司的事务太过繁忙?”
林珂不大想和她交流,又对她的热情态度感到无措,便道:“尽是官衙之事,也并非我一个人这般......”
夏金桂立即打蛇随棍上:“饶是如此,人与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侯爷贵为公侯,还如此勤奋努力,自不是寻常人能比。”
“说到底,那起子人之所以读书明事理,为的也不过是披上官袍、得到特权、感受别人在他脚下膜拜,抑或是巧言吹捧、最终成为贵族罢了。”夏金桂嗤笑一声,随即道,“但侯爷你已经是了,仍是心怀民众,可见是真的顶好的人物。”
“正因如此,才更要照顾好身子啊!”
夏金桂自己作为没有爵位的豪富商家,从来都对自家要向官府卑躬屈膝的现状很是不满意,对官员爪牙的锦衣卫自然也不会有好态度。
不过,矛盾的是,面对自己崇拜的人,夏金桂便要为之脑补了。
毕竟,一个面上的形象、心中的偶像,无论如何都不能是有缺点的。
看着夏金桂这样关心林珂,晴雯下意识翻了翻白眼。
“什么不要脸的妇人,都已经成亲了,还这么不检点!”晴雯心里厌烦至极,巴不得拿簪子戳死夏金桂。
夏金桂却不曾注意到晴雯的模样,依旧在笑道:“侯爷今儿如何有空来了园子里?”
“与三妹妹有些话要交代。”林珂笑道,“我拜托三妹妹管理大观园,她才是最忙的那位,少有机会能和她坐下来说说话。”
顿了顿,他又道:“二嫂子没必要总唤我侯爷,我与宝玉也是关系很好的。”
夏金桂原本正妒忌着探春,想着她凭什么能得林珂如此重要。
她自信地想:“我在夏家时,各种操作之下,夏家作为皇商,收润亦是水涨船高。若是由我来管理大观园,定然会比贾家三姑娘这样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要强上不少。”
忽然又听得林珂嫌自己喊他侯爷,夏金桂顿时喜笑颜开:“原来如此,唤成侯爷,确实太过生分了......那,我往后便唤你一声珂兄弟?”
林珂自是不在意,一个称呼罢了,左右夏金桂往后也难喊出来几次。
到底是陪了许久的人,小红自然看得出来林珂颇有些不耐烦,便极有眼色地说:“爷,我们出来的时候,林姑娘曾叮嘱了我们,要爷说完事儿就早些回去。”
林珂心领神会,便道:“今儿带妹妹进了次宫,师娘知道了定是要喊她去问问的,想来是为了回家的事。”
随后便对夏金桂道别:“天色也不晚了,二嫂子还是早早回去的好,仔细宝玉担心。”
夏金桂心道贾宝玉早就不知道跑哪儿躲着去了,但又心知没办法留下林珂,只好道:“珂兄弟慢走,我再过会儿便回去。”
林珂便不再多提,直接离开。
夏金桂又看了眼他身边那两个丫鬟,只觉得一个是天生的骚蹄子,一个是多嘴的坏种,自是恼怒至极。
“哼,迟早要像今儿对付碧痕那小蹄子一样,好好招呼招呼你们!”
......
贾宝玉还不知道他早上还在快乐共浴的丫鬟已经被赶出了贾府,也不知道他新过门的漂亮妻子正在其他男人面前搔首弄姿。
他现在竟是混到了薛家,正在与薛蟠吃酒呢。
“唉,文龙兄,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贾宝玉喝了不少杯的酒,脑袋昏昏沉沉的,竟是找薛蟠问起了对策,“夏姐姐才刚嫁给我,我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会将我当作是很贪色的男人。”
薛蟠听的一脸无语,恨铁不成钢道:“宝玉,真不是大哥我笑话你,咱们堂堂的爷们儿,还用得着管女人怎么想?”
“女人都是些争风吃醋的家伙,你要硬气点儿,她们怕了便不会多说话。”
贾宝玉憋了好久,竟脱口而出道:“夏姐姐她......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