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94号院里的悲伤气氛依旧沉重,但生活总要继续。
张雁的身体在王水生变着花样的伙食滋补下,渐渐恢复了些元气,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这天清晨,她找到正在院里打扫的王水生,犹豫了地开口:
“水生兄弟,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厂里报到上班。”
王水生停下手中的扫帚,皱起了眉头:“嫂子,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妞妞也还小,急着上什么班?有兄弟我在,还能饿着你们娘俩不成?”
张雁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着经历过巨大悲痛后的倔强和清醒:“水生,你的好,嫂子心里都记着。但不能靠你一辈子。那是情分,不是道理。我有手有脚,得自己挣饭吃,养活妞妞。”
王水生知道她性子要强,叹了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孩子怎么办?你刚上班,总不能带着她去车间吧?”
张雁沉默了一下,这个现实的问题显然也困扰着她。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我带着她上班。我打听过了,有的女工实在没办法,也这么干……”
“胡闹!”王水生声音提高了几分,“车间里全是机器、铁疙瘩,电线管子到处都是,叮咣乱响,铁屑乱飞!那是孩子能待的地方吗?太危险了!而且,”他顿了顿,看着张雁依旧单薄的身板,“车间里的活儿都是重体力活,你一个女人刚经过这事,身体根本扛不住!”
张雁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上泛起一丝无助和茫然:“那……那怎么办?岗位是顶替强子的,不去上班,厂里可能收回去……”
王水生沉吟片刻,开口道:“嫂子,你要是信我,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换个清闲点的岗位,比如去后勤、库房或者工会什么的。就是……可能工资没有车间一线工人那么高,挣得能少点。你看行不行?”
张雁抬起头,看着王水生真诚的眼神。
她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既能上班保住工作,又能兼顾孩子。
她思索了片刻,用力点了点头:“行!水生,嫂子听你的安排。少挣点就少挣点,只要能把妞妞平平安安带大,比什么都强。”
“成,那这事包在我身上。”王水生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这事,绕来绕去,最终还得落在李怀德身上。
第二天一早,王水生估摸着李怀德上班的点儿,直接来到了轧钢厂后勤主任办公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李怀德的声音。
王水生推门进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李主任,早。”
李怀德一看是他,也笑了:“呦,水生啊,这么早?有事?”他现在看王水生是越看越顺眼,这可是他的“福将”兼“财神爷”。
王水生关上门,也没过多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李主任,有个事想麻烦您。就是我那嫂子,张雁,她不是顶李大哥的班吗?可您看,她一个女人家,身体还没恢复,又带着个吃奶的孩子,实在干不了车间的重活,孩子带身边也太危险。我想着,您看能不能……帮忙给调换个清闲点的岗位?工资少点没关系,主要是安全,能稍微顾着点孩子就行。”
李怀德听完,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换岗位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操作起来有点麻烦,但也并非办不到。
他抬眼看了看王水生,心里快速权衡着。这点小忙,帮了,既能进一步拉拢这个能人,也显得自己有人情味。
他想了想,开口道:“嗯……你这个顾虑有道理。车间确实不适合。我想想啊……”他故作思索状,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忽然眼睛一亮,“哎,还真有个空缺!后勤仓库那边,管劳保用品发放的老陈媳妇最近随军了,岗位正好空出来。活儿不累,就是发发手套、肥皂、记录一下进出库,地方也宽敞安静,带孩子稍微看着点也行。你看……这个岗位怎么样?”
王水生一听,心里顿时一喜。仓库管理员!这岗位再合适不过了!清闲、干净、没危险。
他连忙点头:“太好了!李主任,这岗位太合适了!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嗐,举手之劳,都是应该的。”李怀德摆摆手,显得很慷慨,“我这就给劳资科打个招呼,让他们把手续办了。让你嫂子明天直接去仓库找老刘报到就行。”
“哎!好嘞!谢谢李主任!”王水生再次道谢,态度十分诚恳。
事情办妥,他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他似乎才想起什么,从随身背着的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掏出一大块用油纸包着、新鲜无比的羊肉,足有四五斤重,轻轻放在了李怀德办公桌的角落。
“李主任,朋友捎来点新鲜羊肉,您尝尝鲜。”他语气自然,仿佛真是顺手带来的。
李怀德瞥了一眼那块品相极佳的羊肉,眼睛微微一亮,脸上笑容更盛,却假意推辞:“哎呀,水生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拿回去拿回去!”
“您就别推辞了,一点心意。”王水生笑着说完,不等李怀德再客套,便开门退了出去。
办公室门关上,李怀德看着桌上那块硕大的羊肉,满意地咂咂嘴,自言自语地笑道:“嘿,这小子……挺懂事,会来事儿!”
这块羊肉,可比那点换岗位的人情值钱多了,也让他心里更加舒坦。
而王水生,用一块羊肉,顺利地为张雁母女换来了一份安稳的未来。这笔交易,在他看来,无比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