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方舟血泪
公海之上，夜色如墨。“生命方舟号”庞大的白色船体犹如一座漂浮的冰山，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船身标记的巨大红十字，此刻在陆远志眼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海豚三号，抵达预定位置，深度七十米。” 微型潜艇内，张浩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沉稳了许多。他操控着这艘特制的潜航器，紧贴着医疗船巨大的龙骨下方。
“收到。释放‘水滴’。” 陆远志命令道。他穿着紧身的潜水作战服，检查着呼吸器和武器。身旁是王磊和另外两名精锐队员。
一个橄榄球大小的银色探测器无声地从潜艇底部脱离，像一滴真正的水银，吸附在船体上。探测器顶端的钻头开始高速旋转，没有刺耳的噪音，只有高频震动通过水流传递到潜艇内。
“正在穿透三层隔离板…预计时间七分钟。” 张浩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潜艇内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队员们调整装备的细碎声响。陆远志闭目养神，脑中回放着林小芳紧急传来的信息碎片——七十年前边境“红石谷”辐射泄漏事故，祖父陆振邦作为首批救援的防化兵连长，深入核心区…事故档案中夹着一张模糊的集体照，背景里一个不起眼的帐篷上，潦草地画着与罗杰斯飞机徽记极其相似的符号！这绝非巧合。
“穿透完成！通道稳定！” 张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潜艇顶部，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形入口悄然开启。冰冷的海水涌入通道，又被内置的气密门迅速隔绝。陆远志第一个钻入，沿着狭窄、湿滑的金属管道向上攀爬。管道内壁残留着新鲜的防锈漆味道，显然刚建成不久。
出口连接的是船体深处一个巨大的污水处理舱。巨大的管道和轰鸣的机器提供了绝佳的噪音掩护。陆远志打出手势，小队成员鱼贯而出，迅速散开警戒。
“A组，前往坐标c-7区，目标服务器机房。” 陆远志低声道，将老赵通过卫星侵入船体蓝图后标注的关键点传输到队员的战术目镜上。
“b组，跟我去d-3区，生物样本冷藏库。” 他看向王磊，“保持通讯静默，非必要不交火。”
“明白！”
队伍无声地分开。陆远志和王磊如同两道影子，在迷宫般的管道、舱室和通风井中穿行。船上的安保比预想的更严密，巡逻队装备精良，行动间透着职业军人的素养，绝非普通保安。他们多次依靠张浩从潜艇远程提供的实时监控画面和通风管道才避开巡逻。
靠近d-3区，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厚重的防冻门需要高级权限卡。陆远志拿出一个从诺亚工厂服务器里复制的密钥模块，贴在感应区。
“权限验证中…验证通过。科瑞恩博士，欢迎回来。” 电子女声响起，厚重的门无声滑开。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规模惊人的冷藏库，一排排金属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数以千计的低温保存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标签，标注着复杂的编号和条形码。陆远志走近一个架子，用手抹去低温箱观察窗上的冰霜。
里面不是药品，也不是组织样本。
是一个沉睡的婴儿！小小的身体连接着各种管线，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标签上清晰地写着：“S-7号母体衍生体，抗体浓度17.8%”。
陆远志的血液瞬间冻结！愤怒和寒意同时席卷全身。王磊倒吸一口凉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们快速扫视，发现这里存放的，几乎全是不同年龄段的儿童样本，从胚胎到七八岁的孩童！那些标签上的编号，冰冷地标注着他们的“价值”和“用途”。
“畜生！” 王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拍照，取证！快！” 陆远志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拿出微型高分辨率相机，快速拍摄证据。这些影像是摧毁“方舟”的关键！
突然，冷藏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啜泣！
陆远志和王磊瞬间警觉，循声摸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单独的小型隔离舱内，关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她没有浸泡在液体里，穿着单薄的衣服，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小脸冻得发青，身体在瑟瑟发抖。隔离舱的门上只有一个送食物的小口。
小女孩看到全副武装的两人，惊恐地睁大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却不敢哭出声。
陆远志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想起了父亲笔记里那些被当作“原料”的受害者，想起了7号峡谷的惨状。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就是“方舟”血腥罪行的最新证据！
“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陆远志尽可能放柔声音，用匕首撬动门锁。王磊警惕地警戒四周。
门开了。陆远志脱下自己的战术外套，裹住冻僵的小女孩。孩子在他怀里抖得像片落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你叫什么名字？” 陆远志低声问。
“…7号…” 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
“不是编号，是名字！” 陆远志的心在滴血。
小女孩茫然地摇摇头，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冷藏库！红灯疯狂闪烁！
“该死！触发压力感应了！” 王磊骂道，“队长，带她走！我断后！”
“一起走！” 陆远志抱起小女孩，毫不犹豫。任务目标已经达成核心证据，现在多了一条必须完成的使命——救出这个孩子！
冷藏库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王磊一个箭步冲过去，用身体卡住即将合拢的厚重门扇，巨大的液压力量让他脸色瞬间涨红：“快走——！”
陆远志抱着孩子从缝隙中冲出。几乎同时，密集的脚步声从通道两侧传来！
“b组遭遇！d-3区！需要支援！” 陆远志对着麦克风低吼，同时拔出手枪。他利用巨大的管道和设备作为掩体，边打边撤。怀中的小女孩紧紧闭着眼，把脸埋在他胸口。
子弹打在金属管道上，火花四溅。训练有素的守卫从多个方向包抄过来。陆远志感到左臂一麻，子弹擦过，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袖。他闷哼一声，将孩子护得更紧。
“队长！坚持住！我们在路上！” 耳机里传来A组队员的回应，伴随着激烈的交火声——显然他们也暴露了。
后方，王磊用尽全力顶住门，为陆远志争取了宝贵的几秒。当守卫冲到门口时，他怒吼着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震撼弹！强光和巨响暂时阻滞了追兵，但也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王磊！” 陆远志回头嘶吼。
“走啊！任务要紧！” 王磊的声音淹没在枪声中。
陆远志牙关紧咬，抱着孩子转身冲进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身后传来王磊持续射击的怒吼，然后是几声沉闷的枪响，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陆远志眼睛赤红，抱着孩子的手却异常稳定。他利用对船体蓝图的记忆，在复杂的管道系统中穿梭。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他压抑的悲痛和坚定的守护，小小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海豚呼叫鹰巢！b组暴露，王磊牺牲！目标孩童已救出，正前往备用撤离点E-7！A组情况不明！请求紧急接应！” 陆远志的声音冰冷如铁，向潜艇里的张浩和后方老赵汇报。
“收到！鹰巢明白！潜艇正在机动！坚持住陆队！” 张浩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和愤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军区医院。
林小芳守在陆卫国的病床边，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她刚刚收到陆远志冒险传回的几张冷藏库儿童样本照片，以及那个神秘符号在船上多处关键位置的标记照片。这些证据让她浑身发冷。
她将船体结构图放大，手指在E-7撤离点附近的一个标记上停住——第七冷藏库（核心菌株储藏）。
“第七…又是七…” 她喃喃自语，脑中飞速运转。七十年前的红石谷事故报告里，提到过七个主要的辐射污染点…祖父陆振邦的连队编号是七连…“方舟”有七个基地…
病床上，一直昏睡的陆卫国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无意识地抽搐。林小芳连忙按住他，注射镇定剂。在药物作用下，陆卫国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仿佛在激烈的梦境中挣扎。他的嘴唇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七…哨…颠倒…北斗…不是星…是…钥匙…”
声音微弱断续，林小芳凑近才勉强听清。她心脏狂跳！这像呓语，又像是某种密码提示！“七哨”？“颠倒北斗”？“钥匙”？
她立刻将这条信息加密发送给正在船上搏命的陆远志和潜艇中的张浩。不管有没有用，这是来自一位老侦察连长在生命边缘可能的本能提示！
“生命方舟号”上，陆远志抱着孩子，利用通风管道艰难地接近E-7区——一个位于船尾的小型救生艇平台。这是老赵在蓝图上找到的备用撤离点。
通道前方传来脚步声！陆远志立刻隐蔽。透过格栅缝隙，他看到几名守卫护送着一个穿着昂贵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过——正是科瑞恩国际的cEo，罗杰斯！他正对着卫星电话咆哮：
“…废物！连几个老鼠都抓不住！…那个‘7号’样本至关重要，必须夺回来！…‘客人’马上就要到了，船上的‘展示品’不能出任何差错！…”
罗杰斯的声音充满了气急败坏。陆远志眼神冰冷，将怀中的孩子护得更紧。这个“7号”，就是他要守护的生命！而罗杰斯口中的“客人”和“展示品”，更预示着更大的阴谋。
他等罗杰斯一行人走远，迅速撬开格栅，抱着孩子冲向E-7区的舱门。打开舱门，冰冷的海风灌入。下方，漆黑的海面上，一点微弱的绿光在规律闪烁——是“海豚三号”的信号！
就在此时，刺耳的警报再次响起！探照灯的光柱瞬间锁定了船尾平台！
“发现目标！在救生艇平台！” 守卫的喊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从身后通道传来！
陆远志抱着孩子，毫不犹豫地冲向船舷边缘。下方，微型潜艇的舱门已经打开，张浩焦急的脸在舱口灯光下清晰可见。
“跳！队长！” 张浩嘶吼。
子弹追射而来，打在船舷上火星四溅！陆远志用身体护住孩子，纵身跃入冰冷汹涌的大海！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他紧紧抱着孩子，奋力向那点绿光游去。潜艇迅速靠拢，张浩探出大半个身子，奋力抓住陆远志的手臂，将他和孩子一起拖进舱内！
“关门！下潜！最大深度！” 张浩咆哮着，迅速关闭舱门。潜艇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迅速下沉。
“咚咚咚！” 几颗子弹打在潜艇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被深海的黑暗和压力吞没。
潜艇内，灯光昏暗。陆远志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大口喘息，左臂的伤口在海水浸泡下剧痛。怀中的小女孩呛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着，惊恐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张浩半跪在一旁，看着陆远志染血的衣袖和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又想起牺牲的王磊，这个硬汉的眼眶瞬间红了。他默默拿出急救包。
陆远志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目光却异常锐利。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小女孩，又望向舷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阻隔，看到那艘白色巨轮上罗杰斯气急败坏的脸。
“我们拿到了证据，救出了人。” 陆远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狭小的潜艇舱内回荡，“但这只是开始。‘方舟’还在，‘鼹鼠’还在，罗杰斯和他背后的‘客人’还在。”
他轻轻擦去小女孩脸上的泪水和海水，动作是罕见的温柔。
“王磊的仇，所有受害者的债，还有…” 他顿了顿，看着孩子纯真却饱受创伤的眼睛，“…属于她的名字和未来，我们都要讨回来！”
潜艇在深海潜行，向着祖国的方向。一场风暴，正随着他们的归来，在岸上酝酿。而兵王陆远志，带着血与火的证据和一个无辜的生命，再次从深渊归来，准备迎接更艰巨的战斗。守护，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