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人了?”王司业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声音陡然拔高,“沈博士,人证在此,言之凿凿!你一句轻飘飘的‘认错人了’,就想抵赖过去吗?!”
那老仆也像是被刺激到,磕头如捣蒜,哭嚎着:“陛下明鉴!小人就是化成灰也认得她!就是她!就是她杀了伯爷全家啊!”
殿内议论声四起,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与谴责。
萧景珩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老仆的嘴。谢允之死死按住他,低声道:“冷静!现在冲出去只会更糟!”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侍卫在阻拦什么人。
“何事喧哗?”皇帝不悦地皱眉。
一个侍卫匆忙入内禀报:“陛下,是……是国子监的监生们,他们……他们跪在宫门外,说是要……要联名上书!”
联名上书?
还是国子监的监生?
这下连皇帝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王司业更是脸色一变,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所为何事?”皇帝问道。
侍卫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他们……是为沈博士陈情。”
“胡闹!”王司业立刻斥道,“国子监监生不安心读书,竟敢聚众宫门,干涉朝政,成何体统!”
“陛下,”一直沉默的太子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监生们既然来了,不妨听听他们想说些什么。毕竟,沈博士教导他们时日不短,他们或许……比我们更了解她的为人。”
皇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准。让他们派几个代表进来。”
片刻后,几个身影走进了宣政殿。
为首的,正是拄着拐杖,脸色因激动而泛红的萧景珩。跟在他身后的,是神色冷静的谢允之,面色沉毅的陆沉舟,以及虽然腿肚子有点打颤,但依旧挺直了腰板的赵无咎。甚至,连脸色苍白的林婉儿和苏月明也跟在后面。
这几个年轻人,代表着国子监最顶尖的权贵子弟,此刻却为了一个被指控为“杀人魔头”的女博士,跪在了这天下最威严的大殿之上。
“你们……”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几个年轻面孔,目光复杂,“联名上书,所为何事?”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陛下!臣等联名上书,是为沈博士陈情!沈博士绝非王大人与人证口中那般不堪!”
他举起手中厚厚的一叠纸张,那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按满了红印:“此乃国子监三百二十七名监生联名签字画押的陈情书!我等皆愿以自身前程担保,沈博士清白!”
三百二十七名!
几乎是大半个国子监的监生!
王司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谢允之接着开口,语气从容不迫:“陛下,沈博士入国子监以来,兢兢业业,严明治学。其所推行之‘积分制’,激励我等勤学向上,成效卓着,此乃有目共睹之功,绝非包藏祸心之人所能为。”
陆沉舟言简意赅,却字字铿锵:“猎场之中,沈博士舍生忘死,护佑我等。若非她,臣等早已命丧黄泉。此等恩情,没齿难忘!臣,信她!”
赵无咎鼓起勇气,声音虽还有些发颤,却努力放大:“陛下!沈博士不仅教导我们学问,更教我们明辨是非,心存正义!她绝非滥杀无辜之人!之前臣家中蒙冤,也是沈博士仗义出手,才洗清冤屈!求陛下明察!”
林婉儿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带着决然:“陛下,臣女之前也曾因流言误解博士,心生怨怼。但猎场之中,是博士护我周全。陈铭之死,我等悲痛,但绝不能因此迁怒于舍命保护我们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陈铭的牺牲!”
苏月明也轻声道:“陛下,沈博士教授医理,常言‘医者仁心’,她教导我们敬畏生命,又怎会……怎会是那般残忍之人?”
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真实的情感和经历,将他们所认识的那个沈清弦,一点点勾勒在众人面前。
那个严厉却不失公正的博士,那个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守护者,那个教会他们责任与担当的引路人。
这与王司业和人证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暗卫统领”,判若两人!
殿内安静下来。
百官们看着这些年轻而真挚的面孔,看着那厚厚一叠签满名字的陈情书,心思各异。
靖王和镇国公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欣慰之色。这帮小子,关键时刻,倒还有点血性!
太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王司业冷汗涔涔,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些平日里被沈清弦整治得叫苦连天的纨绔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站出来力保她!
皇帝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年轻监生,又看向始终沉默伫立的沈清弦,最后落在那份厚厚的陈情书上,久久不语。
联名上书的重量,尤其是来自国子监、代表着未来朝堂力量的监生们的联名,即便是皇帝,也无法轻易忽视。
沈清弦垂着眼眸,听着身后那些年轻而坚定的声音,听着他们一句句的维护和信任。
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这样一群人,用这样的方式,护在身后。
那一直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弦,似乎……松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