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货运站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忙碌地装卸货物。蒸汽机车的汽笛声不时响起,夹杂着调度员的吆喝声和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
刘文宇在休息室找到了王车长。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铁路人,脸上刻着岁月的风霜,但眼神明亮有神。
“王车长您好,我是站前派出所的刘文宇,刘所长让我来找您报到。”刘文宇敬了个礼,递上介绍信。
王根生接过信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小刘同志,欢迎欢迎!上午的时候刘所长已经打电话交代过了,这次押运的木材很重要,有咱们的同志跟着,我就放心了。”
他指了指窗外停着的一列货车:“看见那列火车了没?等下咱们就就上那趟车。现在车是空的,咱们先坐到虎林,在那边装好木材再押运回来。”
王根生说着,抬头打量了一下刘宇手里拎着的行李包。
“虽说现在是夏天,但夜里行车的话还是会有点冷!你准备厚衣服了没有?没有的话,我现在去给你找一件先凑合一下。咱们这趟是货列,条件艰苦,可没客车那么舒坦。”
“都准备好了,和饭盒水壶都在包里装着呢。”刘文宇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帆布包,
王根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开口:“车上有个小煤炉,能烧点热水热热干粮。再有半小时就发车了,你先歇会儿,我再去检查一遍车况。”
刘文宇点点头,随便找了张长条木凳坐下。他这边才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准备点燃,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穿着铁路制服的年轻小伙子探进头来,好奇地打量刘文宇:“你就是派出所来的刘同志吧?我叫陈兵,是这趟车的司炉工。”
刘文宇站起身,跟这个满脸煤灰却笑容灿烂的小伙子握了握手,还顺手递过去一根香烟。
陈兵很是健谈,没几句话就熟络起来:“文宇兄弟,你们铁路公安路是不是经常能碰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路上给咱讲讲你们抓坏人的事呗!我们这拉货的火车,整天只能跟煤块和汽笛打交道,可闷了。”
正说着,嘹亮的汽笛声再次划破夜空,王根生大步流星地走回来,手里拎着盏信号灯:“时间马上到了,准备上车!”
三人走出休息室,夜晚的微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站台上,那列黑色的货运列车像一条沉默的巨蟒卧在铁轨上。车头正喷吐着白色的蒸汽,锅炉燃烧的轰鸣声低沉而有力。
陈兵和刘文宇招呼了一声,随后转身朝着车头位置走去。而王根生则带着刘文宇,来到了火车中部的一节守车车厢。
车厢里空间不大,靠着车厢壁有两张长条凳子,中间是个固定的小桌子,下面有个小小的铁皮煤炉,炉火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王根生将信号灯挂在门边,对刘文宇询问道:“小刘,你是先在这里休息一会,还是直接去后面的守车车厢?”
刘文宇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边掏出香烟递过去,一边开口询问道:“王叔,咱这趟车路上多久会进站停车一次?”
王根生听到刘文宇这明显外行的问题,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今天上午刘秋实就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说这小刘同志是第一次一个人跟车跑这么远的长途,对铁路上的规矩怕是生疏得很,让自己多照顾一下。
“这个啊,可说不准。”王根生接过刘文宇递来的香烟就着煤炉子点燃,深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咱们这趟是货运专列,不按客车的点走,调度给安排了空档咱就走。停车嘛,主要看几种情况。”
他掰着手指头给刘文宇细数:“头一桩,是技术作业。像山海关这类大站,咱们基本上都得进。一是给这铁家伙上水、上煤;二是列检所的同志要敲敲打打,检查车辆有没有毛病,车轮、车钩、制动,哪儿都不能马虎。”
“这功夫,短则三四十分钟,长则一两个钟头,咱们这些人就能下车,在站台上溜达溜达,透口气,去站里食堂打点热水,要是运气好碰上有卖吃食的,也能垫补点热乎的。”
“第二桩,就是待避和会让。”王根生吐出一口烟,窗外恰好一列灯火通明的客车呼啸着驶过站台,带起一阵风。
“瞧见没?咱们是货列,优先级低。在单线区间或者繁忙路段,得给客车、特运列车让道。”
“有时候在小站一停可能就是半个多钟头,等着别的车先过去。等后面进了东三省,这种情况就会常有。”
“第三桩,就是换机车和机班了。”他指了指自己。
“像我,是这趟车的车长,得跟全程。可前面火车头里那三位,司机、副司机、司炉,他们跑完一个区段——比如从北京到沈阳——就得在沈阳的铁路公寓下车,强制休息。”
“会有另一组机班来接替,把车继续往北开。人歇车不歇,这就是铁路上的规矩。那时候咱们也能跟着稍微松快松快。”
刘文宇听得入神,这些细节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他脑海里浮现出后世高铁朝发夕至、精准如钟的画面,再对比眼下这充满变量、以“天”和“区段”为单位的旅程,不由得感慨时代差异的具象。
他笑着点点头:“王叔,我明白了。这年代的火车,跟后世……咳,跟我想象的确实不一样。从四九城到黑省,怕不是得走上好几天。”
“那是得好几天。”王根生磕了磕烟灰,“咱们这趟空车去,还算轻快。等从虎林装了木头回来,那才是考验。重车跑得慢,限制多,加上沿途让车,花的时间更长。”
“这一来一回,没个小十天怕是下不来。所以啊,小刘,急不得,咱们这行,最要紧的是耐性,还有安全。”
他打量了一下刘文宇的神色,见这年轻人眼神清亮,听得认真,并无半分畏难或浮躁,心里更添了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