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护盾破裂
阳光依旧炽烈，照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他望着溶洞深处，那里已经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搏杀从未发生过。
但张远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胸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低头便看见衣襟上那片刺目的红，混杂着黑色的泥土，像是一幅被揉皱的残画。右手虎口崩裂，握着的那柄陪伴他十数年的“断水”短刀，此刻刀刃上布满了细密的缺口，刀身还残留着某种粘稠、散发着腥臭的墨绿色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精铁。
溶洞深处的黑暗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头“蚀心蛊母”临死前的尖啸。那怪物身躯不过丈许，却能喷吐腐骨蚀筋的毒涎，周身覆盖着坚逾精钢的甲壳，更难缠的是它层出不穷的蛊虫分身，每一只都带着致命的剧毒。为了斩杀掉这只潜伏在昆仑山脉地脉节点处的邪物，他带来的十七名“镇岳卫”精锐尽数折损，连他自己也几乎油尽灯枯。
他喘息着，运转起师门秘传的“九转玄元功”，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但内息流转到胸口时，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滞涩难行，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刚才为了避开蛊母的致命尾刺，他强行扭转内息，震断了三根肋骨，内腑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咳咳……”他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视线扫过溶洞内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年轻的面孔，昨夜还围在篝火旁听他讲江湖趣闻，此刻却已僵硬冰冷，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蛊虫啃噬得只剩残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腐臭。
张远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与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不能倒下，这里是昆仑地脉的七大节点之一，传说中维系着“九州结界”的关键所在。百年前，魔教教主蚩尤率领麾下十大魔将欲染指中原，便是被历代道门、佛门及江湖正道联手布下的九州结界挡在塞外苦寒之地，不得寸进。这结界并非实体，而是以华夏九州的地脉龙气为根基，辅以无数先贤心血铸就的无形护盾，守护着中原亿万生灵免遭邪魔涂炭。
而这些年，潜伏在暗处的魔教残余势力，以及各方邪祟，似乎都在蠢蠢欲动。近半年来，镇守各地地脉节点的护卫，已经数次遭遇前所未有的猛攻。三个月前，黄山节点告急，武当派长老率七十二名弟子死守三日，最终与来犯的魔教分支“血影教”同归于尽，才勉强保住节点不失；一个月前，峨眉山下的“锁灵潭”节点被不明邪物侵入，潭水被污染，导致西川一带疫病横行，幸得药王谷及时出手，才未酿成大祸。
这次昆仑节点的蚀心蛊母，显然也是冲着地脉龙气而来。蛊母以地脉灵气为食，长期潜伏在此，足以让昆仑地脉的龙气日渐衰竭，进而影响到九州结界的稳固。
“必须把这里的情况传出去……”张远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站起。他腰间挂着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镇岳卫特制的传讯符牌。只需将内息注入，便能将讯息传递给千里之外的总坛。
但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符牌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来自身体的伤痛，也不是对周围环境的警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有什么支撑着天地运转的根基，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了。
他猛地抬头，望向溶洞外。明明是正午时分，阳光却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下来，天空中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幕，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更诡异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出微弱的震颤，那并非山崩地裂的剧烈晃动，而是一种……如同垂死者最后喘息般的搏动。
“怎么回事？”张远的心沉了下去，他强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冲出溶洞。
洞外是昆仑山脉着名的“望岳坪”，此刻却已是一片混乱。原本驻守在坪上的二十名镇岳卫，此刻正惊慌失措地仰望着天空，脸上写满了恐惧。
“大人！您看天上！”一名年轻的卫兵声音颤抖，指着西方的天际。
张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遥远的天际线处，原本应该是晴空万里的地方，此刻却浮现出一道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裂痕”。那裂痕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黑色，边缘处闪烁着电光火石般的光芒，仿佛天空被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
而随着这道裂痕的出现，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变得狂躁不安，呼啸着朝着裂痕涌去，像是被无形的漩涡吞噬。张远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异响，那是山峦崩塌、江河倒灌的声音。
“那是……九州结界？”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护卫颤声说道，他曾在总坛典籍阁任职，见过描绘结界的古图，“结界……破了？”
“不可能！”张远失声反驳，但心中的恐惧却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九州结界历经千年风雨，抵御过无数次邪魔冲击，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破裂迹象。可眼前的景象，那道横贯天际的紫黑裂痕，以及天地间灵气的异常暴动，都在无情地告诉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传讯符牌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嗡嗡”的鸣响，牌面上的云纹亮起刺目的红光，却没有任何讯息传来，反而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紧接着，数道凄厉的尖啸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不似人间所有，充满了暴戾与贪婪，仿佛蛰伏了千年的猛兽终于挣脱了枷锁，正朝着这片土地发出宣告。
张远猛地转头，看向西方那道巨大的裂痕。他仿佛能看到，在裂痕的另一端，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睁开，无数散发着邪恶气息的身影正在蠢蠢欲动，等待着涌入这片他们觊觎已久的土地。
护盾破了。
守护了中原大地千年的九州结界，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他想起了总坛密档中关于结界破裂的预言：“天痕现，地脉绝，邪魔出，苍生劫。”
以前他只当是危言耸听的传说，此刻却字字如刀，剜在他的心上。
胸口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了，张远紧握着手中的断水刀，尽管刀刃已残，尽管他已伤痕累累，但他的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是镇岳卫的统领，是守护这片土地的战士，哪怕结界已破，哪怕强敌环伺，他也必须站在这里，站到最后一刻。
“所有人听令！”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了望岳坪，“结‘镇岳阵’！守住望岳坪，绝不能让任何邪祟从这里通过！”
残存的护卫们对视一眼，尽管脸上仍有恐惧，但看到张远浴血的身影和坚定的眼神，他们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齐声应道：“遵令！”
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残破却依旧挺立。
张远望着那道越来越大的天痕，感受着大地深处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搏动，以及远方那些越来越近的邪恶气息，深吸了一口气。
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甚至整个中原大地的巨大危机，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他，和所有像他一样的守护者，将在这片破碎的天空下，迎来最残酷的考验。
阳光彻底被灰幕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暗，唯有那道紫黑的裂痕，在远方闪烁着不祥的光芒，映照着望岳坪上那支浴血的队伍，和他们身后，亿万等待守护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