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像是被煮开了锅，浪头一个接一个砸下来。苏逸抹了把脸上的咸水，视线扫过远处那艘瘫在水里的黑色战舰，炮口还残留着一点没散尽的蓝光，像死鱼眼。
“它还能动。”陈梦瑶缩在集装箱角落，手指死死压着解码器裂缝边缘，声音有点抖，“刚才那波脉冲撑不了太久。”
苏逸没吭声，胳膊上的纹路还在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他低头看了眼手臂，青铜色的线条正缓缓往肩膀上延伸，隐隐泛着湿漉漉的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铁锈。
他甩了甩手，往前挪了两步，踩住一块翘起的铁板。脚底下传来金属变形的吱呀声，整个集装箱开始往下沉，油污混着泡沫一圈圈往外荡。
“再不走，就得跟着这块废铁喂鱼了。”他说着，目光扫向右前方。
那儿漂着个救生艇，半翻着身子，缆绳缠在集装箱的钢筋上，随着浪头一晃一晃。
陈梦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打算过去？”
“不然等它自己游过来？”苏逸扯了下嘴角，蹲下身，手掌贴上地面断裂的钢缆。
融兵鼎轻轻一震，金属丝自动剥离、拉直、熔成钩状。他抓起一头，手腕一抖，钩子破空飞出，精准卡进救生艇船沿的固定环。
“抓紧。”他回头说。
陈梦瑶没多话，把解码器塞进防水袋，一手勾住旁边扭曲的管子稳住身体。苏逸双臂发力，拽着钢缆一点点把救生艇拉近。
浪打上来时，半个集装箱直接塌进了水里。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救生艇边上，陈梦瑶先翻上去，苏逸最后一个跃入，刚落地就听见脚下“咔”一声——船底裂了道缝，海水正咕嘟咕嘟往上冒。
“漏了！”她立刻趴到船尾查看。
苏逸单膝跪地，伸手去摸裂缝。指尖刚碰上湿冷的橡胶层，手臂上的鼎纹突然猛地一跳，一股吸力从皮肤深处传来，竟直接把渗进来的海水往纹路里扯！
他愣了一下。
那水不是单纯被吸走，而是像被嚼碎了一样，某种微弱的能量被抽离出来，顺着经脉流向四肢。他胸口原本闷着的那股淤痛，居然松了几分。
“你……怎么了？”陈梦瑶抬头，看见他手臂上的纹路正在微微起伏，像呼吸。
“没事。”苏逸摇头，掌心按住裂缝，“别动。”
焚元鼎应召而动，热流自丹田涌出，顺着臂脉直达掌心。他没用手去补，而是让那股热意透过鼎纹扩散出去。渗水处瞬间蒸腾起白雾，橡胶边缘迅速收缩、熔合，裂口闭得严丝合缝。
“你这回连工具都不用了？”她坐直了些，语气里带点不敢信。
“省事。”苏逸收回手，甩了甩发麻的指尖。
船体总算稳住，可风浪没停。头顶乌云压得低，雷声闷响，海面上浮着不少东西——烧焦的快艇残骸、断裂的机械臂、还有几具泡胀的尸体，有的穿着玄门制式作战服，有的根本不像人形，肢体扭曲得古怪。
“那些是……之前实验失败的样本？”陈梦瑶盯着一具漂过的躯体，脖子上长着鳃状突起。
“活该。”苏逸冷笑，“拿命换技术，还不让人死干净。”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震。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右侧。
三十米外，海面炸开一道水柱，一头鲨鱼跃出水面。体型比普通的大出两倍不止，背鳍锯齿状，眼眶泛着紫光，嘴里全是交错的金属牙。
“不对劲。”陈梦瑶往后缩，“它眼睛……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苏逸没答，只觉体内鼎纹剧烈跳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鲨鱼在空中划了个弧，尾巴一甩，直扑救生艇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抬手。
不是靠触碰，也不是刻意引导，纯粹是本能——焚元鼎的力量顺着血脉冲上掌心，一团炽热火流喷射而出，正中鲨鱼下颚。
轰！
火柱贯穿它的脑袋，血肉炸开，整条鱼打着旋儿砸回海里，激起大片浪花。
苏逸喘了口气，额头沁出汗珠。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松，实则耗了不少力气，更麻烦的是，鼎纹蔓延得更快了，已经爬到锁骨下方，纹路深处隐隐有节奏地搏动，像在呼应海浪的频率。
“你还行吗？”陈梦瑶扶住船舷，脸色发白。
“死不了。”他盘腿坐下，闭眼调息。
可意识刚沉下去，一股陌生的感知就冒了出来——不是听，也不是看，而是直接“知道”。
他知道海底三米处有一块废弃的金属舱体，含铁量高；知道东南方向五十米内，海水中的生物电异常活跃；甚至能察觉到远处战舰内部某些设备正在缓慢重启，电流重新流动。
这些信息像是凭空钻进脑子里的。
他睁开眼，盯着自己的手。
“它在变。”他说。
“什么在变？”
“我。”他指了指手臂，“这玩意儿以前得我主动去吞东西，现在……它自己会找吃的。”
陈梦瑶怔住，看着他肩上的纹路缓缓起伏，像有生命似的。
“你是说，它开始适应环境了？”
“不只是适应。”苏逸低声道，“它在学。”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任由雨水打在皮肤上。鼎纹微微张开，每一滴落在上面的水珠都被瞬间分解，微量的盐分、矿物质、甚至微生物的能量都被剥离吸收，化作一丝暖流汇入体内。
伤口愈合的速度明显加快，连之前撞伤的肋骨都轻松了许多。
“如果照这个速度……”他喃喃，“我不用吃喝也能活。”
“那你岂不是……”
“不是人？”他笑了下，“早就不算了。”
风渐渐小了些，救生艇随洋流缓缓前行。身后是瘫痪的战舰和漂浮的尸群，前方只剩茫茫深蓝。
陈梦瑶靠在船头，抱着解码器，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哪都不能去。”苏逸睁眼，“他们迟早会修好系统，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搜海。我们得藏起来。”
“怎么藏？就这艘破船？”
“不一定靠船。”他站起身，走到船边，伸手探进海水。
冰凉的水流滑过指尖，鼎纹再次躁动，这一次，他清晰感觉到一股来自深海的能量被牵引上来——微弱，但稳定，带着某种古老节律。
他忽然明白了。
这海，也能吞。
“你疯了？”陈梦瑶看他动作，“你想在水底下活？”
“我没想。”苏逸收回手，甩掉水珠，“但它想。”
他解开上衣，露出左臂到肩胛的大片皮肤。青铜纹路密布，层层叠叠，像一幅活着的地图。最中心的位置，一枚新的纹印正在缓缓成型，形状似漩涡，又像深渊入口。
“第三尊鼎要醒了。”他说。
陈梦瑶没说话，只是默默打开解码器，调出刚才那段影像的最后一帧——养父抱着婴儿走入祭坛的画面。
她放大婴儿的手掌。
那里，确实有一道模糊的纹路。
和现在苏逸身上的一模一样。
“所以你爸知道？”她声音很轻，“他知道你会变成这样？”
苏逸沉默片刻，扣上衣服。
“他送我进去的时候，大概就想好了今天。”
远处，海面忽然翻腾起来。
不是风浪。
是某种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移动。
苏逸眯起眼，鼎纹骤然发热。
三道黑影从深海浮现，呈三角包围之势快速逼近。轮廓像是改造过的深潜艇，外壳布满生物组织般的脉络，顶部天线闪烁着微弱红光。
“他们来得比我想的快。”他慢慢站直。
陈梦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还能跑吗？”
“跑？”苏逸咧嘴一笑，“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