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左手的鳞纹还在往外爬,像是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往他骨头缝里钻。他没动,也没喊疼,只是猛地一咬后槽牙,整个人从地上弹坐起来,脊背挺得笔直。
“别往上走。”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倒下,就真成祭品了。”
右臂刚稳住,左臂又开始发烫,皮肤下的纹路泛着青光,像水底的暗流在皮下涌动。他抬手看了一眼,指尖已经有点模糊,像是被水泡过太久的纸。
“化形鼎压不住了?”他低声问自己。
不等回答,胸口忽然一震,镇魂鼎的紫光从血脉深处窜了出来,顺着经脉一路冲到脑门。那一瞬间,他眼前黑了一下,识海里像是有人砸了一块石头进去,涟漪一圈圈荡开。
画面来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更像是某种刻在鼎里的信息,直接灌进他的脑子。
“怨灵分九阶。”一个声音响起,冷得像海底的石头,“按浊气浓度和执念密度划分。”
苏逸愣了下:“谁在说话?”
“我。”蛟魂站在识海边缘,影子半透明,难得没龇牙咧嘴,“你体内的镇魂鼎认主之后,能读取封印过的怨灵等级。刚才那个海妖将军——六阶巅峰,差一步就能化形夺舍。”
“那我打了个六阶?”苏逸挑眉,“我还以为就是个守墓的老头。”
“老头?”蛟魂冷笑,“那是二十年前被献祭的蛟族旁支,带着整支科考队的怨气活下来的残魂。三阶以下的怨灵,连意识都没有,只会本能吸人阳气。四阶开始能附体,五阶会设局骗人入套。六阶……已经能模仿生前记忆,装成人。”
苏逸听得头皮发麻:“那地底下那个呢?”
蛟魂沉默了一秒:“接近七阶。而且它不是残魂,是‘活’的。当年被八阶以上的大东西撕开龙渊裂缝,才把这群人封在这儿当祭品。你感觉到的召唤——不是你想下去,是它想拉你下来。”
话音刚落,苏逸胸口一紧,镇魂鼎猛地一颤,差点从气血中跳出来。他闷哼一声,双手撑地,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两鼎互斥?”他喘着气,“化形要变,镇魂要压,你们俩能不能商量着来?”
他强行收神,把注意力沉进丹田。化形鼎还在嗡嗡响,像锅烧开的水;镇魂鼎则不断释放紫光,试图压制那股液化的趋势。他干脆闭眼,用《九鼎吞天诀》把两股能量往中间拧,硬生生打了个结,锁在命门穴不动。
睁开眼时,左手的鳞纹停在了小臂中间。
“暂时稳住了。”他松了口气。
陈梦瑶一直蹲在旁边,手里那台解码器早就冒烟了,但她还是死死攥着,屏幕闪了几下,居然又亮了。
“你刚才脸色发青,心跳停了快三秒。”她盯着数据,“再晚一秒,我就得给你做心肺复苏。”
“那你可亏大了。”苏逸扯了扯嘴角,“我这人不好救。”
“少贫。”她抬头看他,“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不止听见。”他指着墙上,“你也看看。”
那面原本刻着祭祀图的岩壁,此刻正在缓缓变化。线条一点点扭曲,颜色从赭红转成深黑,原本跪拜的人像开始抽搐,脸拉长,眼睛爆开,嘴里伸出触须一样的东西。
“这画……在动?”陈梦瑶站起身,凑近扫描。
“不是画。”苏逸摇头,“是涂层。这墙里掺了什么东西,能存记忆。”
她立刻调出频谱模式,手指飞快敲击。几秒后,解码器投出一段模糊影像:一群穿深蓝科考服的人站在这个大厅里,拿着仪器四处测量。突然,空气像水波一样荡了一下,接着所有人动作一僵。
一个研究员低头看手,手套正在融化,皮肤往下滴水。他张嘴想喊,但喉咙里涌出黑色黏液。下一秒,整支队伍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集体仰头,眼球炸裂,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
最后一个人靠着墙滑倒,用手指蘸血,在壁画上写了三个字。
“它在学习我们。”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梦瑶盯着那行血字,声音有点发干:“这是……二十年前的事?”
“差不多。”苏逸盯着那团吞噬人群的黑雾,“你说这算几阶?”
蛟魂的声音再次响起:“至少七阶初期。它不只是杀,是在观察、模仿、进化。刚才海妖将军拼死警告我们离开,不是怕我们破坏遗迹,是怕我们惊醒它。”
“所以它是‘活’的怨灵?”陈梦瑶皱眉,“不是死后残留的意识?”
“比那更糟。”蛟魂语气罕见凝重,“它是靠吞噬记忆成长的。每死一个人,它就多一份人性,多一分狡诈。你现在看到的壁画,就是它故意放出来的饵——让你看见,让你害怕,让你忍不住去查。”
苏逸冷笑:“还挺会营销。”
“你不信?”蛟魂反问,“那你左手的鳞纹,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扩散?它在试探你的反应阈值。看你能不能控制,看你有没有破绽。”
苏逸低头看手,那层青色还没退,摸上去有点凉。
“意思是,它知道我体内有化形鼎?”
“不一定知道名字。”蛟魂道,“但它能感应到异常能量波动。你刚才吸收内丹,等于在它家门口放了个烟花。”
陈梦瑶忽然开口:“我刚才截到了一段残频信号,藏在壁画的矿物层里。不是声波,也不是电磁波,倒像是……脑电波的回放。”
“谁的?”
“最后一个写血字的人。”她调出波形图,“临死前最后一秒,他的大脑活跃度飙升到正常人的七倍。不是痛苦,是‘明白’了什么。”
苏逸眯眼:“明白什么?”
“我不是翻译,但我能猜。”她指着图谱峰值,“他在那一刻看到了‘它’的思维模式——不是鬼,不是妖,而是一种以恐惧为食、靠认知偏差进化的存在。它不需要身体,只要有人相信它的规则,它就能存在。”
苏逸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所以咱们现在,是在跟一个靠吓人升级的boss打副本?”
“差不多。”陈梦瑶收起设备,“而且它已经升到七阶了。”
“那镇魂鼎呢?”苏逸拍了拍胸口,“它既然能分级,是不是也能克制?”
蛟魂点头:“镇魂鼎本就是上古时期用来锁住高阶怨灵的‘容器’。每激活一道纹,就能镇压一个对应等级的怨灵。你现在有两道纹,理论上能压住两个六阶,或者一个勉强拖住七阶初期。”
“只是拖住?”
“你以为这是充电宝?”蛟魂嗤笑,“镇魂鼎是枷锁,不是武器。用多了,你自己也会被怨气侵蚀。你现在闻着是不是有股咸腥味?那是怨灵浊气渗进血液的味道。”
苏逸没答,但他确实觉得喉咙有点发苦。
陈梦瑶忽然拉住他胳膊:“你不能再硬撑了。化形鼎还没稳,现在又碰上这种级别的怨灵,万一两鼎失衡,你可能当场精神分裂。”
“那你说怎么办?”他看着她,“跑?等它自己饿死?”
“先稳住自己。”她盯着他眼睛,“你得让化形鼎完全受控,不然下次发作,可能连我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苏逸没说话,目光转向墓道深处。那里黑得不见底,连光线照过去都会被吞掉一半。但他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动,不是心跳,也不是呼吸,而是一种缓慢的、有节奏的“注视”。
就像猎手等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这次,皮肤只是微微泛光,没再液化。
“我不下去。”他说,“但现在也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它已经注意到我了。”他低声道,“我刚才那一波能量冲击,等于告诉它——这里有个人,能吃掉它的同类,还能扛住它的影响。”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它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躲。”
陈梦瑶皱眉:“你打算引它出来?”
“不。”他摇头,“我等它自己浮上来。等它以为我失控的时候,等它以为我能被同化的时候——”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滴水珠,轻轻一弹。
水珠飞向墓道入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时却没有溅开,而是像活物一样贴着地面爬行了几寸,才慢慢渗进石缝。
“我在钓鱼。”他说,“用我自己当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