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的灰印已经彻底干了，苏逸站在原地没动，林羽还在喘，手撑着墙慢慢站起来。他脸色发白，额角全是汗，但眼神比刚才稳了些。
“你还行吗？”苏逸问。
“能走。”林羽咬牙，“就是脑袋像被人敲了一棍。”
苏逸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往回走。脚步踩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来路返回寺庙主殿。
通道很窄，空气闷得让人不舒服。林羽走得慢，时不时扶一下墙。苏逸走在前面，右手一直贴在胸口，窃运鼎在体内缓缓运转，感知着四周的气息流动。他没再看到脚印，也没察觉到其他异常，可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始终没散。
回到大殿时，僧人还坐在那尊残佛前，姿势一点没变，像是从没动过。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苏逸手上。
苏逸摊开掌心，里面是一块烧焦的纸屑，边缘卷曲发黑。
“你拿到了？”僧人声音还是那么哑。
“拿到了。”苏逸把纸屑收起来，“也看到了墙上画的东西。”
僧人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盘着的腿，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膝盖。
“你说要我们去后山取宝物。”苏逸往前走了两步，“可东西早就被人拿走了。你让我们走这一趟，不是为了拿卷轴，是为了让我们看见真相。”
林羽靠在门框上，喘着气插嘴：“所以你早知道卷轴不在？”
“我知道它去了哪。”僧人抬眼，“但不能说。”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苏逸把手按在玉片上，“我已经看过银粉印章，也见过壁画里的囚禁场景。有人用假仪式换了真鼎主，你们归墟族守的，是个冒牌货。”
林羽身体晃了一下，没说话。
僧人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声：“你能看出这些，说明你确实被选中了。”
“别绕弯子。”苏逸语气冷下来，“我要下一尊鼎的线索。你答应过的。”
“我答应的是，你们取回宝物，我就告诉你。”僧人看着他，“你们取了吗？”
“取了个空匣子。”林羽冷笑，“你还想怎样？”
“不。”僧人摇头，“你们带回了真正的信物。”
他指的是那块焦黑的纸屑。
苏逸皱眉：“这算什么信物？”
“只有承鼎人的血触碰过的东西，才能在火中留下痕迹。”僧人缓缓道，“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唯独这块纸活了下来。它不属于仪式流程，而是意外留存——正因如此，它才是真的。”
苏逸没动。
“你若不信，可以试。”僧人闭上眼，“用你的血，滴在上面。”
苏逸没立刻动手。他盯着僧人看了几秒，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在拇指上划了一下。血珠冒出来，他轻轻滴在纸屑上。
血落下的瞬间，纸屑边缘突然泛起一层暗红光晕，持续了不到两息，又消失了。
僧人睁开眼：“现在你可以问了。”
“下一尊鼎在哪？”苏逸直接开口。
“东海。”僧人说，“归墟岛。”
“具体位置？”
“浪眼之下。”僧人抬起手，指向东方，“海流交汇处，水底有座沉殿。鼎就在那里，等你下去拿。”
林羽急了：“现在就去？那边是禁区，军方封锁航线，渔船靠近就会失踪！”
“那就别坐渔船。”苏逸松开手，把纸屑重新塞进衣内，“想办法进去就是。”
“你不怕是陷阱？”林羽盯着他，“连这寺庙都在骗人，你怎么确定他说的就是真的？”
“我不确定。”苏逸看着东方天际，“但我养父留下的口诀，和这玉片共鸣时显出的海图，方向一致。他教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风起于东，舟不回头’。”
林羽愣住。
“这不是巧合。”苏逸低声说，“他让我来找真相，不是为了躲，是为了追。不管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都得去看看。”
殿内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低沉悠长，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林羽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又来了……”他声音发抖，“那个声音……又在喊‘别碰玉’……”
苏逸立刻蹲下，一手搭在他肩上，窃运鼎运转，把那股乱流缓缓引出。林羽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也平稳了些。
“她是谁？”苏逸问。
“不知道……”林羽抬头，眼里带着迷茫，“但我记得她的手很冷，抱着我跑的时候一直在哭。她说对不起，说不该把我生下来……”
苏逸没再问。他扶着林羽站起来，转头看向僧人：“我们走之后，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吗？”
“会。”僧人点头，“但他们不会立刻找来。你需要时间。”
“如果有人问起呢？”
“你就说——”僧人合掌，轻声道，“风已动，舟未停。”
苏逸记下了。
他不再停留，扶着林羽往外走。两人穿过破败的大殿，踏过碎裂的门槛，一步步走向山门外的小路。
晨光刚刚洒下来，照在远处的树梢上。山风刮过，吹动苏逸的衣角。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寺庙。
僧人依旧坐在原地，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几乎和残佛融在一起。
“接下来怎么办？”林羽问。
“先下山。”苏逸往前走，“找辆车，去最近的港口。我要查归墟岛的资料，还得准备装备。”
“你真打算潜水下去？”
“不然呢？”苏逸笑了笑，“九鼎吞天诀吃的就是硬仗。越难进的地方，越有可能藏着好东西。”
林羽没再反驳。他知道劝不动。
山路崎岖，两人走得很慢。林羽体力还没恢复，走几步就要喘口气。苏逸没催他，一直走在他旁边。
快到山脚时，林羽突然停下。
“苏逸。”他叫了一声。
“怎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林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我真的只是个容器，你会把我丢下吗？”
苏逸看了他一眼，没笑，也没生气。
他伸手拍了下林羽肩膀：“你是谁不重要。你现在站在我旁边，就是同行的人。只要你不跑，我就不会扔下你。”
林羽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谢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太阳升得更高了，山路上的影子越来越短。远处公路上有车声传来，一辆破旧的皮卡正从弯道驶来，车斗里堆着渔具。
苏逸眯眼看过去，脚步加快。
车靠近时，他抬手拦下。
司机摇下车窗，探头问：“去哪儿？”
“最近的码头。”苏逸拉开车门，“能载我们一程吗？”
司机打量他们两眼，皱眉：“你们从山上下来的？那地方荒了十几年了。”
“路过。”苏逸把林羽扶上车，“给钱就行。”
司机哼了声：“给钱当然行。上来吧，颠着别怪我没提醒。”
车发动了，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
苏逸坐在后排，望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山林。寺庙早已看不见，只剩一片模糊的轮廓。
他低头摸了摸胸口的玉片，温热的。
车开上主路，加速前行。
风吹进车厢，带着海边特有的咸味。
林羽靠着车门，闭着眼睛休息。苏逸没睡，一直盯着前方。
公路笔直延伸，通向海边。
车斗里一根鱼竿突然晃了一下，顶端的金属挂钩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正好照在苏逸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