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整个坤宁宫大殿，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宫人都垂下了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生怕被卷入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东方璟的心，在这一刻，狂跳起来。一半是复仇的快意，一半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多希望凤千羽这个贱人被当场揭穿，被父皇母后下令处死！可他又无比清楚，一旦凤千羽将昨夜的真相公之于众，他这个被新婚妻子下药控制、跪了一夜的太子，将成为整个天下的笑柄！他的储君之位，也就到头了！
一时间，他竟不知是该盼着她死，还是盼着她活。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凤千羽，却连眼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
她依旧保持着跪姿，举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脸上先是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茫然，随即，那双清澈的眸子，便迅速漫上了一层水雾，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鹿。
“母后……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臣媳愚钝，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母后不快。臣媳……臣媳只是遵循父皇教诲，尽心尽力，侍奉夫君而已。”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顺便还拉上了皇帝做挡箭牌。
皇后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噎了一下，脸色更冷：“少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你是什么货色，本宫一清二楚！璟儿自小刚毅，岂会一夜之间，对你这般……言听计从？你若是不说实话，休想本宫会喝你这杯茶！”
这是铁了心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凤千羽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两行清泪，仿佛承受不住重压，顺着光洁的脸颊，潸然而下。
她没有看向皇后，反而转过头，用一种破碎又依赖的眼神，望向了身旁的东方璟。
“夫君……”
这一声“夫君”，叫得是百转千回，柔情似水，充满了无限的信赖与依靠。
东方璟的头皮，瞬间炸了。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凤千羽那双含泪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警告！
昨天那句“我不介意让你在去往母后宫里的路上，突然‘旧疾复发’，当众跪上几个时辰”，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中疯狂回响。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错一个字，这个疯女人，就真的敢让他当着父皇母后的面，表演一个当场“羊癫疯”！
权衡利弊，只在一瞬间。
屈辱、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最终都被对“经脉寸断”的恐惧，和对维持太子体面的渴望，死死压了下去。
东方璟深吸一口气，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温柔而无奈的笑容。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为凤千羽拭去脸上的泪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宠溺。
“你哭什么？母后也是关心我，才会多问几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皇后，恭敬地解释道：“母后，您误会千羽了。”
“儿臣……儿臣从前，确实对千羽，多有偏见。但昨夜洞房花烛，长谈一夜，儿臣才发现，千羽她蕙质兰心，温柔体贴，绝非外界传言那般。是儿臣……被她折服，心甘情愿待她好的。”
“至于温顺听话，”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儿臣觉得，夫妻之间，本就该互相尊重。从前，是儿臣太不懂事了。如今成了家，自然该有所改变。”
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直接把所有的“不合理”，都归结于“爱情的魔力”和“婚后的成长”。
简直是当代洗心革面好男人的典范！
皇后彻底懵了。
她看着自己儿子脸上那陌生的“深情”，又看了看凤千羽那副“被夫君维护”的感动模样，一时间，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难道……璟儿真的被这个狐媚子给迷住了？
就在殿内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东方御，终于开口了。
“好了！”
他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悦。
“新妇敬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皇后，你是六宫之主，更该做出表率。”
他没有去评判谁对谁错，却直接给这件事定了性。
随即，他看向凤千羽，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赞许。
“凤千羽。”
“臣媳在。”凤千羽连忙应道。
“你很好。”东方御缓缓点头，“夫妻之道，在于和顺。你能让璟儿一夜之间，明白这个道理，可见，朕没有看错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大拇指上，褪下了一枚通体碧绿的玉扳指，扔给了旁边的总管太监。
“这是前朝的贡品，冬暖夏凉，赏你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尤其是皇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枚玉扳指，是皇帝的私人物品，他佩戴多年，几乎从不离身。如今，他竟然将此物赏给了凤千羽！
这已经不是偏心了！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皇帝，是凤千羽的靠山！
“臣媳……臣媳谢父皇隆恩！”凤千羽“受宠若惊”地叩首谢恩，双手接过那枚尚有余温的玉扳指，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
给了玉佩，又给扳指，这是生怕她和太子斗不起来，又给她添了一把火。
皇帝发了话，皇后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她僵着脸，从宫女手中，端过了那杯茶，敷衍地抿了一口，算是完成了仪式。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看凤千羽一眼。
敬茶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
从坤宁宫出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东方璟心头的阴寒。
那副“恩爱夫妻”的假面，在离开众人视线的那一刻，便被撕得粉碎。
“凤千羽！”他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今日之辱，本宫记下了！”
“哦？”凤千羽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记性这么好，那想必，也一定记得昨夜，是谁跪在地上的吧？”
“你！”东方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记住，这只是一个开始。”凤千羽收起笑容，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我给你的解药，只能保你十二个时辰无虞。今天，你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样，明天的解药，可就没那么容易拿到了。”
她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回去之后，立刻把柳燕儿那个女人，给我处理干净。东宫，是我的地盘。我不喜欢，有别的狗，在我面前乱吠。”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径直向前走去。
留下东方璟一个人，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浑身，都在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