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的声音,像是两片干枯的树皮在摩擦,沙哑,而又古老。
“黑巫教,大祭司,恭迎,贵客。”
她那双浑浊的盲眼,直勾勾地对着马车的方向,布满褶皱的脸上,挤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比恶鬼的狞笑,还要可怖。周围那些麻衣少女的诡异歌声,并未停歇,在浓雾中,织成一张摄人心魄的网。
那顶鲜红色的花轿,在惨白的雾气与漆黑的泥沼映衬下,红得,触目惊心。
这不是迎接,是索命。
车厢内,君临渊的紫眸,瞬间化为冰渊。一股恐怖的气息,在他周身凝聚,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将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 凤千羽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瞬间,抚平了他即将暴走的,杀气。
她用另一只手,掀开了车帘。目光,平静而冰冷,径直,落在了那大祭司的身上。
“贵客?”凤千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利刃,将那诡异的歌声,从中剖开,“我见过不少迎客的礼节,却从未见过,用花轿配丧服的。大祭司,你这是在迎活人,还是在,招阴魂?”
大祭司的笑容,没有变化。
“贵客特殊,礼节,自然也要特殊。”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车厢,牢牢锁定了凤千羽,“此路,通往新生。旧身死,新身立。这顶轿子,是为小姐您备下的,请上轿吧。”
新生?
凤千羽心中冷笑,真是个熟悉的词。
“若是我,不上呢?”她问。
“贵客,会上轿的。”大祭司的语气,笃定,如同神只,在宣读最终的判决。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中,充满了,一触即发的杀机。
也就在这时,君临渊,走下了马车。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落下,大地,都仿佛在颤抖。他周身的浓雾,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散,仿佛在,朝拜一位至高无上的君王。那些麻衣少女的歌声,出现了一丝紊乱,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车前,如同一道天堑,将人间与这鬼魅的仪仗,彻底隔绝。
“该上路的,”君临渊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是你。去地府。”
他的紫眸,锁定了大祭司。那股被压抑的恐怖威压,彻底爆发。空气,都开始扭曲。那十六名抬轿的轿夫,发出一声闷哼,双膝一软,竟被这股威压,压得,跪倒在地。
大祭司那张干枯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狂热。
“东陵鬼王……君临渊。上古战神之血……好强大的气息,好美妙的,祭品。”她桀桀怪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但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这里,是巫神,的领域!”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手中的白骨法杖,往地上一顿!
“轰!”
一圈黑色的光晕,以法杖落点为中心,轰然爆开。原本松软的泥沼,瞬间,坚如钢铁,无数扭曲的黑色符文,亮了起来,构成一个巨大而邪恶的阵法。
整片云梦泽,仿佛,活了过来。
真正的杀局,图穷匕见。
“看来,你是不肯合作了。”大祭司浑浊的眼睛,重新望向车厢,“可惜,本来,还想给你,最高的荣光。”
凤千羽,也走下了马车,与君临渊,并肩而立。
她的神色,很平静。手里,抛着那枚从杀手头领身上搜出的,黑色木鸟。
“这是你的‘巫引’,对吧?”
她随手一抛,那木鸟,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大祭司的脚边。
“用他做饵,用这巫引,追踪我们的位置,提前,布下这个大阵。你不是来迎我,你是来,抓我的。”
凤千羽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
“红轿为身,丧服为魂。鬼嫁之礼,黑巫教用以炼制活傀的禁术。你想抹去我的意志,将我的身体,献给你的所谓‘巫神’,当做降临的,容器。”
她每说一个字,大祭司的瞳孔,就收缩一分。
自己引以为傲的计谋,竟被对方,剖析得,如此通透。
“你……你怎么会知道?!”大祭司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震惊。鬼嫁之礼,是教中核心的秘辛,只有历代大祭司,才知晓!
“这世上,我不知道的事,很少。”凤千羽淡淡道,“尤其是,和杀人有关的事。”
大祭司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的震惊,逐渐,化为了更加浓烈、贪婪的,狂热。
“好……好!如此有趣的灵魂,如此完美的躯壳……你果然,是伟大的巫神,选中的容器!”她索性,不再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本来,老身只是为了天机阁许诺的‘起源地图’,才接下这笔交易。现在看来,你本身,就是比地图,更珍贵的,至宝!”
她高高举起白骨法杖。
“你知道了,又如何!在巫神的领域里,你,就是祭品!你男人的鲜血,将是唤醒吾神的,第一份祭礼!”
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而疯狂。
“沼泽里的孩子们,享用你们的,盛宴吧!”
“咕噜……嘶嘶……”
四周的沼泽,剧烈地,翻涌起来。
一只只惨白浮肿的手臂,破开泥浆。一颗颗眼窝里燃着绿火的骷髅头,从水中爬出。数不清的,斑斓毒蛇,拳头大的毒虫,从雾气里,蜂拥而出,复眼与獠牙,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转瞬之间,前路后路,便被这支,由死物与毒物组成的,大军,彻底淹没。
那些麻衣少女的歌声,化作了尖锐的嘶嚎。她们撕扯着自己的脸,双眼,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提线的木偶,朝着凤千羽和君临渊,疯魔般扑来。
“一群,丑陋的东西。”
君临渊冷哼一声,看都未看那些蜂拥而至的怪物,紫眸,死死锁定着大祭司,杀机毕露。
他正欲出手,却又被凤千羽,拦了下来。
“老的,留给我。”她平静地开口。
随即,她看向那潮水般涌来的怪物大军,眼中,竟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至于这些……正好,试试我的,新药。”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
十几只她亲手炼制的青瓷小瓶,如同天女散花般,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砰!砰!砰!”
瓷瓶,在半空中,应声碎裂。一大片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将方圆数十米,尽数笼罩。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扑来的行尸,凶悍的毒虫,嘶嚎的少女……在接触到粉末的瞬间,身体,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猛然僵住。
紧接着,从它们的脚下开始,它们的身体,开始,消融。
不是化灰,不是熔化,而是,消融。就像投入水中的糖块,化作一滩滩漆黑腥臭的液体,渗入泥沼之中。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方才还铺天盖地,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大军,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满地的黑色液体,证明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大祭司疯狂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我的……我的尸傀……我的毒蛊……这不可能!”她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你……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凤千羽看着她,似笑非笑,“一点我自制的,‘化尸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