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像瘟疫一样在江城扩散,效果立竿见影。
以前四海兄弟出门,还能得到些同情或敬畏的目光,现在却多了不少指指点点和明显的避让。就连“利来”赌场的生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一些比较爱惜羽毛、或者胆子小的客人,不太敢来了。
更让林野头疼的是内部。
底层兄弟们虽然不敢明着说什么,但那种弥漫开来的猜疑和隔阂,是能感觉到的。干活没那么卖力了,吩咐点什么事,下面的人也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眼神躲躲闪闪。凝聚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旦散了,再想聚起来就难了。
强子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跑前跑后地安抚,效果却微乎其微。
这天下午,林野把黑皮和阿彪叫到了后院。他必须跟他们摊牌了,不能再任由情况恶化下去。
“外面的风声,你们都听到了吧?”林野开门见山,脸色不太好看。
黑皮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野哥,理那些闲话干嘛?一帮眼红咱们的碎嘴子!等咱们势力再大点,看谁还敢瞎哔哔!”
阿彪也附和:“就是!要我说,咱们现在有钱有人,正好可以趁机把城南这片彻底拿下来!把赵凯的人都清出去!”
“拿下来?怎么拿?”林野盯着他们,语气转冷,“靠你们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靠你们在外面花天酒地摆阔气?还是靠底下兄弟现在这人心涣散的鬼样子?”
黑皮和阿彪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讪讪。
“野哥,你这话说的……”黑皮嘟囔道,“我们那不也是为了多给咱们四海弄点家底嘛……”
“家底?”林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我看是给你们自已弄家底吧!强子都跟我说了!私下加收费用,逼债往死里逼!账目上的钱,你们敢说每一笔都干净?!”
他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眼神锐利如刀,刮在黑皮和阿彪脸上。
两人被林野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随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们好歹也是元老,被这么指着鼻子骂,面子上过不去。
“野哥!”阿彪梗着脖子,声音也大了几分,“是!我们是捞了点!可我们也没少给场子里挣钱啊!兄弟们跟着你,不就是图个前程吗?现在有钱了,享受享受怎么了?难道还要像以前在码头一样,吃糠咽菜?”
黑皮也阴阳怪气地接话:“就是。野哥,你现在是站得高了,可别忘了,当初是谁跟着你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能光让兄弟们卖命,不让兄弟们吃肉吧?”
这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林野心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曾经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眼里只有对财富的贪婪和对享乐的追求,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情义?
“吃肉?”林野的声音冷得像冰,“可以。但不能坏了规矩,不能寒了其他兄弟的心!更不能把四海往死路上带!”
“怎么就往死路上带了?”阿彪不服气地反驳,“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赵凯都不敢明着动咱们!”
“不敢明着动?”林野冷笑,“人家现在不用动刀子,光靠散播点谣言,就让咱们内部鸡飞狗跳!你们以为赵凯会就这么算了?他在等着咱们自已从里面烂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沉声道:“从今天起,印子钱的业务,全部停下来。已经放出去的,按照正常利息收回,不准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名目!你们俩,把手头的事交给强子,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什么?!”黑皮和阿彪同时叫出声,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愤怒。
“野哥!你不能这样!”黑皮激动地站起来,“这业务刚走上正轨,你说停就停?兄弟们怎么想?”
“就是!凭什么交给强子?”阿彪也急了,口不择言,“强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你就是信外人,不信我们这些老兄弟!”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野看着他们,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疲惫。原来在他们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
一直守在门外的强子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推门进来,正好听到阿彪的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野哥,我……”强子想解释。
林野抬手阻止了他,目光依旧盯着黑皮和阿彪,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凭我是四海的当家!就凭再让你们这么胡搞下去,四海不用等赵凯来动手,就得散架!”
他挥了挥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出去。按我说的做。”
黑皮和阿彪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林野和强子一眼,摔门而去。
院子里只剩下林野和强子。强子看着林野疲惫不堪的样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裂痕,已经深得无法弥补了。
他知道,他和黑皮、阿彪这些老兄弟之间,那曾经比命还重的交情,在今天,算是彻底断了。
而失去了这些元老的支持,四海内部,还能稳住吗?赵凯的下一次攻击,又会何时到来?
他感觉自已像是站在一片即将四分五裂的冰面上,脚下寒气刺骨,周围是望不到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