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找到林野的时候,他正在新接手的一家赌场后堂,听着管事战战兢兢地汇报这个月的“收益”。空气里混杂着烟草、汗水和一种廉价的脂粉气味,让林野有些反胃。
看到苏禾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穿着素净的学生装,与这里格格不入,林野愣了一下,随即挥挥手让管事退下。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他站起身,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掩不住那份疲惫。
苏禾没有立刻回答,她走进来,目光扫过这间装饰俗丽、充斥着欲望和铜臭的房间,最后落在林野脸上。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
“我去了商行,他们说你在这里。”苏禾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林野心上,“林野,我们谈谈。”
林野沉默地给她拉了张椅子,自已则靠坐在桌沿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烟雾缭绕起来,隔在两人之间。
“谈什么?”他问,声音有些闷。
“你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远?”苏禾直直地看着他,“赵凯已经倒了,你的仇也算报了一部分。收手吧,林野。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林野吸了一口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离开?去哪?带着兄弟们回去摆摊?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苟且偷生?”他指了指外面,“你看看,我现在能离开吗?多少双眼睛盯着?我退了,死得更快。”
“那你就继续这样下去?”苏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激动,“接手赵凯的赌场,妓院,放印子钱?这就是你想要的?林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野吗?”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林野突然烦躁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他将烟头狠狠摁灭在桌上,“守着那点可怜的正义感饿死?还是像铁柱一样,被人像条狗一样打死,连个公道都讨不回?!苏禾,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想活着,想保护身边的人,就得比他们更狠,更黑!”
“所以你就要变成他们?!”苏禾猛地站起,眼眶泛红,“变成你曾经最憎恨的那种人?用他们的规则,玩他们的游戏?林野,你会迷失的!你看看陈其庸,看看梁弘远,他们哪个不是从挣扎里过来的?可现在呢?他们成了更大的压迫者!”
“那我能怎么办?!你说!”林野低吼着,像是被困住的野兽,“我他妈除了这条路,还有得选吗?!你以为我想天天待在这种地方,闻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看着这些肮脏的交易?!我不想!但我没得选!”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苏禾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
“林野,你有的选。你只是害怕了,害怕失去现在得到的那点可怜的权力,害怕回到过去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你说世道就是这样,可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这世道就永远不会变好!我们当初……我们当初不是说过,要一起看看光明的吗?”
光明?林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久远得像上辈子。他现在满眼都是黑暗,看不到尽头。
“光明……”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嘲弄,不知是嘲弄苏禾的天真,还是嘲弄自已的沉沦,“那东西,太远了。”
苏禾看着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
“林野,你赢了世界,又会怎么样呢?”她轻声说,像是一句预言,又像是一句诀别,“你会把自已也弄丢的。”
说完,她转身跑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里。
林野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桌上,那个被摁灭的烟头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像他心口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他赢了什么?他问自已。
他好像……已经开始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