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还带着几分寒意,吹在人脸上还凉丝丝的。
阿爷前几日就领着男人把水田一角细细又翻了一遍,掺了腐熟的牛粪和草木灰。
阿奶和大伯娘把去年精选的稻种泡在温水里,早中晚各换一次水,直到稻种吸足了水分,变得圆鼓鼓的,才捞出来摊在竹筛上,放在屋檐下通风沥干。
“育秧得趁暖,这几日晴好,太阳能晒透土,正好让种子发芽。”
阿爷蹲在田埂边,粗糙的手掌捧着一把稻种,指缝一松,金黄的种子就均匀地撒在湿润的土面上。永平哥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小竹瓢,小心翼翼地往种子上盖细碎的土粒;永安则跟在后面,用小耙子把土面耙平,连一粒露在外面的种子都不肯放过。
爹和拎着一捆干稻草过来,在苗床上铺了薄薄一层,“夜里寒气重,盖层稻草能护着芽儿,等出了苗再掀开。”
之后的几日,守秧苗床成了家里的头等事。正午太阳烈的时候,孩子们得轮流去把稻草掀开一角透气,免得秧苗闷得发黄;傍晚天凉了,又得赶紧把稻草盖严实,连边角都要压上土块。
没几日,土里就冒出了嫩黄的芽尖,像一个个探出脑袋的小娃娃;再过几天,芽尖舒展开,变成了带着细细绒毛的绿苗,风一吹,苗床就像铺了层绿色的毯子。
三月的暖阳一晒,田里的水也蓄满了,该插秧了。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扛着捆好的秧苗往村东的两亩水田走。
阿爷站在田埂上,手里扯着两根绳子,把水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每人插一垄,株距要匀,大概一拳头的距离,这样稻子才能长开,不抢养分。”
大伯和爹率先下了田,脚踩在软泥里,陷下去半寸,弯腰把秧苗插进土里,左手分苗,右手插秧,指尖沾着泥水,却丝毫不影响速度,不一会儿就插出了两行整齐的绿苗,像两条绿色的带子铺在水里。永平哥和永安跟在后面学得认真。
大伯娘和娘把秧苗从秧苗田里里拔出来,理齐了捆成小把,让永吉和永祥递到田里人的手里。
永祥刚下田,踮着脚刚踩进泥里,就“哎哟”一声滑了个屁股墩,泥水溅了满脸,惹得众人笑作一团。
他却不恼,爬起来抹了把脸,抓了把泥就往永吉身上甩,永吉也不甘示弱,回甩一把,田里顿时溅起一片水花,笑声混着水声,在春日的暖阳里飘得老远,连田边的青蛙都跟着“呱呱”叫着凑热闹。
插完秧,一家人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又马不停蹄地去种玉米和红薯。阿爷把玉米种分成小份,每份两粒,揣在兜里,“隔一尺种一窝,挖的坑要深些,盖土的时候得把土压实,不然种子会被鸟啄走。”
永平负责用锄头挖坑,永安跟在后面撒种,月妍和桃丫则蹲在地上,把坑里的土轻轻扒拉匀,永吉和永祥最积极,抢着用脚把土踩实,两人还比谁踩的坑更平,闹得不亦乐乎。
种红薯时去年留的大品种红薯已早早育成了红薯苗,只等着移栽到地里。
忙完这些,一场春雨恰好落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像牛毛似的飘在田里,把刚插的禾苗、地里的玉米芽都浇得水灵灵的,连空气里都带着股泥土的清香。
雨后,山里的野菜和菌子也冒了出来。阿奶坐在屋檐下晒菜干,看着窗外的好天气,拍了下手:“明天去青龙山,采些野菜和菌子回来炖肉,给大家补补身子,这阵子忙得都瘦了。”
第二日清晨,一家人背着竹篮往山里走。雨后的山林满是水汽,松针上挂着水珠,一碰就往下滴,一不小心落进衣襟里冻得人打直哆嗦。
月妍眼尖,刚进山口就发现了坡上的野葱,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沾着泥点,她蹲下来,用小铲子轻轻一挖,带着白须的野葱就拔了出来,凑近闻,满是辛辣的清香。“娘,这儿有野葱!晚上可以炒鸡蛋吃!”
杏丫和桃丫则往灌木丛里钻,不一会儿就挖了半篮野韭菜和折耳根,野韭菜的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折耳根的根须白净,带着股独特的腥气。
“阿奶说折耳根凉拌最好吃,加点醋,开胃又下火!”
桃丫举着手里的折耳根,笑得眼睛都眯了。
走到松树林里——腐叶下藏着一朵朵菌子,深褐色的伞盖,皱巴巴的像羊肚子;
永祥蹲菌子前,挠着头疑惑地问:“爷,这菌子长得咋这么怪?能吃吗?”
阿爷凑过去看了看,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种菌子,可别乱采,万一有毒。”
月妍听见了,赶紧跑过去,仔细瞧了瞧那菌子的模样,突然眼睛一亮:“阿爷,这是羊肚菌啊!过年时我们不是去县城吗,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在卖,说是叫说这菌子金贵着呢,比普通菌子值钱多了!”
阿爷半信半疑,又让永平小心地摘了一朵,闻了闻,没怪味儿,才松了口气:“那咱赶紧把这些羊肚菌都摘了,小心别碰坏了。”
一家人顿时来了劲,男人们钻进深林里,仔细翻找腐叶下的羊肚菌,女孩子们则在林边挖野菜。
阿爷一边采,一边教孩子们认菌子:“颜色太艳的,像红的、紫的,绝对不能碰;伞盖下面没有菌褶,光溜溜的也不能要;咱只采认识的菌子,还有妍丫头说的羊肚菌见到了也采起来。”
不一会儿,每个人的竹篮都满了,羊肚菌单独放在一个竹筐里,看得人心里欢喜。
回到村里才发现,不少村民也趁着雨后去山里采了菌子,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晒着菌子。
大伯看着自家竹筐里的羊肚菌,跟爹商量:“这菌子新鲜的吃不完,晒干了也多,尤其是这羊肚菌,不如挑些好的送到县城去卖,还能换些银子。”
爹点头同意,阿爷也说:“县城里的酒楼爱收这种山里的鲜菌子,尤其是稀罕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你们明天就去,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日天不亮,大伯和爹就起来了。两人把鲜菌子仔细理了理,羊肚菌单独装在一个背篓里,普通菌子装在一起,又驾着家里的驴车,往县城赶。
驴车走得慢,两人一路换着拉,走了快一天,到县城时正好赶上酒楼开门。大伯挑着背篓进了最大的“福来楼”,掌柜的见菌子新鲜又饱满,尤其是羊肚菌,个头大还完整,眼睛一下子亮了:“这羊肚菌我收了,给你们六十文一斤,普通菌子十文一斤,怎么样?”
大伯和爹对视一眼,都觉得价钱公道,当即就应了。卖完菌子,两人揣着银子,先去粮店买了不少粮食,又去杂货铺买了些盐糖酱油,最后来到常去的客栈歇息,打算第二天再赶回村子。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大伯和爹就收拾好行囊,想着早点到家,给孩子们分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