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摆渡人。
那灼热的疼痛,就像被活活烤着一样,立刻席卷了我。
巫血珠在翻腾,它的火焰融化着我的精髓。
我必须集中精力,与之抗争。
突然,我体内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我的意识海,那片寂静的海洋,正在剧烈地反应着。
接着,一个冰冷的机械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检测到……玄冥血脉……匹配度12%。” 12%?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然后,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船桨缓慢而有节奏地划水的声音,与我自己那不规则的心跳声相匹配。
我几乎无法呼吸,但看到哑巴女孩阿萤,她眉头紧锁,满是担忧地递来一杯水,这让我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还有那股奇怪的拉力,把我吸进了黑暗之中。
接着,那个梦出现了。
摆渡人,背有些驼但脊梁挺直,是疲惫力量的化身,他站在忘川河边,出现在我面前。
他不是一个影子,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划破了黑暗:“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但也放走了该死之人。”
景象破碎了。
三天后,我在断脊城的废墟中寻找答案。
老药癫,他双手乌黑,牙齿发黄,身上散发着熟悉的药味,那股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他嗅了嗅空气,自言自语了几句,最后解释了关于那血液的事情,说是“枯井中的一点火星”。
但随后,他说了些隐晦的话:“它不会失控……除非你就是那口井。”
他朝我这边泼了一点黑色的黏液,它立刻形成了一个像蛇一样的符文。
和那艘骨船的符文一样。
他知道。
他知道我是什么。
那天晚上,出于想要弄明白的渴望,我试图炼化第二颗血珠。
那疼痛是前所未有的。
画面涌入我的脑海——九具巫人的尸体,齐声吟唱,那是死亡的合唱:“第九个灵魂未归……门无法打开!”
镇魔殿,不仅仅是震动,它苏醒了。
不是殿灵,而是更古老、更强大的东西。
一种古老的意志。
“船已认主,但舵尚未掌控。”接着,那灼热的疼痛又回来了,在我的胸口刻下了半个符文印记。
那是蛇的眼睛。
瘸腿阿九带来的消息更增添了几分紧迫感。
赤牙帮消失了。
有斧痕,还有干涸的黏液。
我使用了[怨水追踪术],这是我唯一似乎能用得上的技能。
血线像一条活蛇一样蜿蜒而出,把我引向河中心,接着,猛地一阵颤抖,它断了。
“他们被带走了。”我心里想。
然后那个梦又回来了,我发现自己在那艘骨船上,但这次,摆渡人转过身来。
他看着我,他的脸就像……我的脸。
五官很熟悉,但他的眼睛空洞无神。
他递给我一根断了的竹竿。
“你来了。现在,轮到我沉下去了。”
我醒了过来,梦终于结束了,手里紧紧握着一片骨头碎片。
接着,骨船灵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北方雪山……它在等你完成首航。”
六天过去了。
天空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黄灰色。
第七天,黄昏时分,断脊城外刮起了一股邪恶的风……
那道若有若无的桨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又像是直接敲击在他的神魂之上,节奏诡异地与他因剧痛而狂乱的心跳重合,一收一放,一沉一浮。
顾玄猛地睁开眼,暴雨虽歇,但天地间的水汽凝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视线所及不过三尺。
“呜……”
一声满含担忧的轻哼在耳边响起。
哑奴阿萤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边,那张沾满泥点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写满了惊惧。
她看到顾玄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甚至有血丝从毛孔中渗出,像是承受着某种非人的折磨。
她慌忙撕下自己本就破旧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冷汗与血迹。
阿萤无法言语,只能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湿滑的泥地上费力地划出两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一个代表“梦”,一个代表“疼”,最后指向顾玄,眼中满是询问。
顾玄强忍着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的痛楚,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闭上双眼,试图调动体内微弱的灵力去平息那巫血珠带来的狂暴力量。
然而,就在他意识集中的刹那,神魂仿佛被一股无形巨力猛地拽入深渊。
四周景象骤变。
他不再身处芦苇荡,而是又一次看到了那片无边无际、静默流淌的冥河。
河水漆黑如墨,不起半点波澜,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
一名青衣艄公立于一艘白骨小舟的舟头,背影佝偻,脊梁却如一杆刺破苍穹的长枪,挺得笔直。
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竹篙轻轻一点水面,整条冥河竟随之微微一颤。
“你取了不该取的东西……”艄公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古老,仿佛从万古岁月中传来,“但也放走了该死之人。”
话音未落,整个梦境画面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镜子,轰然碎裂成亿万光点。
顾玄的意识被狠狠抛回现实,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不该取的东西?
是指白骨舟,还是那两枚巫血珠?
该死之人?
又是谁?
他明明只从镇魔殿中带出了阿萤……
三日后,断脊城废墟深处。
昔日灯火通明的熄灯堂,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老药癫像只大马猴般蹲在一截倒塌的墙头上,身前架着一个乌黑的陶罐,底下燃着幽绿的火焰,正咕嘟咕嘟地熬煮着一锅不知名的黑色浆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他时不时凑近陶罐,用鼻子使劲抽动一下,脸上露出既陶醉又嫌恶的古怪表情。
看到顾玄走近,他眼皮都未抬一下,自顾自地说道:“嗯……‘玄冥之血’的味道,在你体内点燃了一口沉眠古井里的引子。就像在堆满枯柴的井里扔了颗火星,烧吧,烧得越狠,离那井底的真相就越近。”
顾玄这三日来,体内那股灼烧感时强时弱,识海中的万法池第二道纹路也因此变得愈发明亮,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力量。
他面色冷峻地问道:“会失控吗?”
“失控?”老药癫终于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焦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戏谑,“不会……除非,你本就是那口井。”
说着,他用一把破木勺舀起一勺滚烫的腥臭药汁,猛地朝空中一泼!
那黑色的药汁在半空中并未散开,反而诡异地凝成了一道模糊的符文——那符文的形状,赫然是一条头生独角的怪蛇,与顾玄在白骨舟船首上看到的雕刻一模一样!
符文一闪即逝,消散在空气中。
顾玄瞳孔骤缩,这个老疯子,果然知道些什么。
当夜,顾玄回到镇魔殿的核心区域。
这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镇压之力,能让他稍微心安。
他盘膝而坐,决定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出击。
他取出了剩下的那枚巫血珠,没有吞服,而是尝试用自己初生的魂丝去主动炼化它。
魂丝如最纤细的触手,小心翼翼地缠绕上血珠。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眼前幻象丛生,他仿佛置身于白骨舟的船舱之内,周围不再空旷,而是站着九具散发着滔天凶威的巫族干尸幻影。
他们形态各异,气息古老而苍凉,齐齐睁开空洞的眼眶,望向顾玄,口中用一种不属于人间的语言,异口同声地诵念着:“第九魂未归……门不得启!”
“轰!”
与此同时,镇魔殿那巨大的青铜兽首双目之中,两道幽暗的光芒猛然暴涨,一道冰冷、浩瀚、远比殿灵更加古老和恐怖的意志,仿佛从万载沉睡中被惊醒了一丝。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顾玄的识海中直接回荡,不带任何感情:
“……舟已认主,但舵未握。”
话音未落,顾玄只觉胸口一阵滚烫的烙印之痛。
他猛地低头,扯开衣襟,只见自己的胸膛上,竟凭空浮现出半枚由血色纹路构成的骨符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与白骨舟船首那独角蛇形雕刻的蛇瞳,竟是完美吻合的另一半!
就在顾玄心神巨震之时,瘸腿阿九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和困惑:“玄哥,出事了。赤牙帮那些躲起来的残部,昨夜一夜之间,全都失踪了。”
顾玄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问:“全死了?”
“不像。”阿九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着些许黏液的木片,“我们在江边发现了这个,还有一些散落的斧痕。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这种干涸的黏液。就像……被什么东西从水里拖走了一样。”
顾玄接过木片,那黏液早已干涸,却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河腥味。
他沉默了良久,眼中寒芒一闪,从夔影鱼那破碎的残魂记忆中,他曾得到过一门诡异的小术法。
他取出贴身收藏的穿心棘,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
他以血为引,手指在地面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而诡异的法阵——【怨水追踪术】。
随着他口中念出晦涩的音节,地上的血线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赤色小蛇,蜿蜒着向殿外游去。
顾玄和阿九紧随其后,眼看着那血线一路指向江边,然后毫不犹豫地窜入江心方向。
然而,就在离岸数十丈的江面上,那道追踪不休的血线,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然一震,然后突兀地断裂、消散,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截断了所有因果。
顾玄眯起双眼,望向南方那片终年不散的灰色雾气,声音冰冷刺骨:“不是他们死了……是被人带走了。”
深夜,疲惫的顾玄再次陷入沉睡。这一次,梦境清晰得可怕。
他发现自己正稳稳地站在那艘白骨小舟的甲板上。
四周不再是静止的冥河,而是翻涌着滔天墨浪,每一朵浪花都仿佛是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亡魂之脸。
而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青衣艄公,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顾玄如遭雷击。
那张脸,竟与他自己有着七分相似!
只是更加沧桑,更加疲惫,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仿佛两口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
“你来了。”“他”看着顾玄,递来了手中那根已经从中断裂的竹篙,“接下来,轮到我沉下去了。”
顾玄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断裂竹篙的瞬间,他猛然惊醒!
窗外天光微亮,他浑身冷汗,大口喘息。
他摊开右手,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掌心之中,竟真的多了一片薄如蝉翼、泛着幽光的骨片!
也就在这一刻,他识海中那艘一直沉默的白骨舟灵,第一次向他发出了清晰无比的低语:
“北方雪山……祂在等你完成首航。”
舟已认主,舵已在手,航向已明。
顾玄紧紧握住那枚冰冷的骨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力量,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深邃。
他知道,自己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此后的六天,断脊城废墟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玄没有再尝试任何鲁莽的举动,只是每日在镇魔殿中静坐,默默消化着连日来的惊变,同时安抚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玄冥血脉。
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直到第七日,黄昏降临。
天际的云层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昏黄,如同陈年的尸布。
一股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废墟之外的荒野中卷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吹向了断脊城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