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法池里又一个名字浮现的那一刻,我猛地惊醒。
鬼市通行令散发出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这就像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我脑海中的镇魔殿嗡嗡作响,发出了第一个信号。
有三个“因果锚点”与我的名字产生了共鸣:南荒巨城、断脊废墟和冥涎江畔。
这预感,确实不妙。
就在这时,阿九半死不活地跌跌撞撞走上甲板,瘫倒在我脚边。
他僵硬的手中紧握着一卷烧焦的卷轴。
这一路的破坏和杀戮,竟都被归咎于……我?
“熄灯者,当灭。”这是用鲜血留下的讯息。
有个冒牌货在外面兴风作浪。
我眯起眼睛。
这字迹不是我的,运笔方式也有些奇怪,像是左撇子在刻意模仿我。
有人想陷害我,我得查出真相。
我用万法池里的溺魂油水晶回溯过去。
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简陋的伪装,还有一只被做成傀儡的狗。
事情渐渐明朗了,他们是想引我现身。
我开始谋划一个复杂的反击计划。
首先,我把药疯子姚典老头召来。
他证实了我的猜测:“怨蜡油”,这既是一种追踪手段,也是设陷阱的绝佳工具。
但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我制作了一个假的“濒死摆渡人”气息,将雷角真血和巫血混合,用蝉壳封存起来。
我让阿九去市场兜售这个“遗物”,放出我即将死去的消息,要价三千滴怨蜡油。
这样一来,敌人肯定会纷纷现身试探我。
很快,谣言传开了。
“顾玄快死了……”那些贪婪的家伙们都聚集了过来,他们上钩了。
与此同时,当鬼市的那些家伙像猎犬一样四处搜寻时,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回到断脊废墟。
利用我改良过的怨水追踪术,以阿萤的气息和我自己的血为引,去寻找那个真正的冒牌货。
线索把我引向了冥涎江,引向了江中心的漩涡。
我把白骨舟驶入漩涡。
午夜,江中心。
然后,我扔下了第二个假遗物:一个装着血珍珠的青铜铃铛。
又是一个圈套。
漩涡停止了转动。死亡降临,但这还不是结束。
溺死的尸体浮出水面,他们的脸都被破碎的面具碎片遮住,都朝着中心看去。
然而,有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熟悉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一只黑晶护腕——那是我很久以前丢失的。
这个发现如同一波巨浪冲击着我:有人在收集我“存在”的痕迹,想要塑造一个完美的我。
目标不是我,而是那个想要成为我的人,这才是我真正的敌人。
我冷冷一笑,这是我发出的第一个指令。
白骨舟立刻听从命令,调转方向,锁定目标。
它的任务是:追捕那个冒牌货。
舟底的水脉图显示出一个新的目标,同样的气息,血液正在快速提纯。
万法池中的第二个图案被填满了,力量也变得清晰起来。
“那就让他们尝尝白骨舟的厉害。”
白骨舟开始前行。
漩涡平静了,冥河又恢复了死寂。
白骨舟转向新的方向,带着杀意,静静地驶向更深的黑暗。
万法池中的血光如残烛般摇曳,最终沉寂下去。
池水中央,那个刚刚浮现的名字并非仇敌,而是一个他绝未料到的人——阿萤。
就在他心神震动的刹那,左臂断口处,那枚鬼市通行令的烙印骤然滚烫,仿佛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烙铁,灼痛感直冲神魂!
他猛地闭上双眼,内视识海。
那座巍峨古朴的镇魔殿深处,传来冰冷无情的回馈:“检测到三处‘因果锚点’已激活——南荒巨城、断脊废墟、冥涎江畔,皆因‘顾玄之名’触发异常事件。”
几乎是同时,船舱外响起白骨舟灵那空洞而诡异的低语,声音仿佛贴着顾玄的耳膜响起:“他们不是在追杀你……他们是在塑造你。当你成为一则传说,浸染了无数人的欲望与恐惧,真相是什么,便再也不重要了。”
话音未落,冰冷的河风夹杂着刺骨的霜气倒灌而入。
一道蹒跚的身影出现在舱口,正是瘸腿的阿九。
他已在冰河上驾着浮筏追了整整三日,浑身眉发皆白,嘴唇紫青,几乎冻成了一座冰雕。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船头,双手颤抖着,呈上一卷被火焰燎得焦黑的兽皮卷。
“堂主……南荒灯猎的据点……烧出来的……”阿九的声音断断续续,几近力竭。
顾玄眼中的电光一闪而逝,接过皮卷。
上面潦草记载着一则触目惊心的消息:“假顾玄”横空出世,以雷霆之势连屠三处灯猎哨站,手法酷烈,与熄灯堂秘技“穿心棘”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每处血腥的现场,都用利器在墙上留下了一行相同的怨毒刻痕——“熄灯者,当灭。”
顾玄的指尖缓缓抚过那深刻的字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道与情绪。
他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发力偏左三分,收笔时力道不均,这是左撇子,或是刻意用左手模仿我的痕迹。”
他心念一动,从万法池旁取出一枚上次炼化所得的【溺魂油结晶】。
此物乃怨魂沉于油沼千年所化,能回溯残留在物品上的强烈气息。
他毫不犹豫地将结晶投入万法池,池水瞬间沸腾,一道魂丝被催动,缠绕上那卷焦黑的皮卷。
一幕模糊的画面在他识海中浮现: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蒙面人,正将一套沾满血污的旧衣,套在一具野狗的尸体上,而后用巨石缚住,沉入了浑浊的河底。
“有人替我‘发丧’,又有人替我‘复仇’……真是好大的一份厚礼。”顾玄眸光微闪,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得更为复杂。
当夜,阴风呼啸,顾玄将老药癫召至船尾。
那疯疯癫癫的老头正蹲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冻得邦硬的河鼠,干瘪的鼻尖使劲抽动着。
“嗯……好浓的怨蜡油味儿,混着因果尘埃,”老药癫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浑浊的眼珠转向顾玄,“这玩意儿能追踪欲望,更能栽赃执念。小子,你现在就像一块扔进粪坑里的臭肉,所有的苍蝇都会循着味儿找过来。”
顾玄神色淡漠,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就让苍蝇再多一些。”
他说话间,屈指一弹,一滴蕴含着狂暴雷霆之力的雷角真血飞出,精准地落入一小瓶巫血之中。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瞬间碰撞、交融,发出一阵细微的嘶鸣。
紧接着,他引动万法池中的雾气,将这混合血液蒸腾,模拟出了一道极其逼真的“濒死摆渡人”的气息波纹。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道气息封入一枚晶莹剔透的空蝉蜕壳中。
他将这枚蝉蜕递给一旁已经缓过劲来的阿九,声音冰冷而清晰:“明日午时,把它带到南荒最大的黑市,交给那个被称为‘牙婆’的女人。就说——这是‘顾玄临终遗物’,只卖三千怨蜡油,价高者得。”
老药癫啃鼠的动作停了下来,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得像个恶鬼:“嘿嘿,你这是在放饵……钓的是那些躲在阴沟里的鬼市残党,还是天上那双一直盯着你的眼睛?”
顾玄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漆黑的河面,眼底深处,是比这冥河更深的寒意。
仅仅三日,一则消息便如瘟疫般在整个南荒地下世界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熄灯堂的顾玄没死,但被鬼市追杀,身受重创,已是强弩之末!”
“他手里的‘熄灯堂遗产’可是个宝库,据说那枚蝉蜕里封存着他最后的传承!”
一时间,南荒风起云涌。
寻仇者磨刀霍霍,欲趁他病要他命,彻底斩草除根;投机者则四处奔走,妄图低价收购传说中的“熄灯堂遗产”;更有神秘的买家,通过秤无脚的渠道暗中联络,声称愿以一整支精锐的“覆影犬群”,换取顾玄确切的藏身之所。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枚“临终遗物”吸引,为一道虚影争得头破血流之际,真正的顾玄,早已驾驭着白骨舟,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断脊废墟。
熄灯堂那片被大火焚烧过的地下密室中,顾玄割开指尖,殷红的精血滴落。
他以阿萤残留在此地的一缕微弱气息为引,以自身精血为媒,布下了一道他亲手改良过的【怨水追踪术】。
这道秘术,直指那具被沉入河底的“假尸体”!
一道血线从他指尖蔓延而出,如一条有生命的毒蛇,蜿蜒着钻入地底,顺着水脉,竟一路向北,最终牢牢地指向了冥涎江心,那个巨大而恐怖的漩涡边缘!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
白骨舟如幽灵般破开冥河的浓雾,无声地停在了那吞噬一切的漩涡外围。
顾玄立于船首,衣袂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他掌心那枚作为舟灵核心的骨符,此刻正像一颗狂乱的心脏般剧烈搏动。
他面无表情,忽然抬手,以穿心棘的锋刃在自己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从伤口中挖出了一枚早已备好的、嵌着伪造血珠的青铜铃。
这是他为幕后黑手准备的最后一件“遗物”!
他将这枚沾染着自己新鲜血肉的青铜铃,奋力投入了激流之中。
叮铃——
清脆的铃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在这咆哮的漩涡中竟清晰可闻。
刹那间,天翻地覆的漩涡竟诡异地骤停了!
死寂的水面上,一具具肿胀的溺尸缓缓浮起,足有数十具之多。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面朝着青铜铃沉没的方向,仿佛在朝拜他们的神只。
而他们口中,都死死含着一块破碎的黑色面具碎片!
更让顾玄瞳孔骤缩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的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黑晶护腕——那正是他早年执行任务时遗失的随身之物!
白骨舟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凝重地响起:“他们在收集你的‘存在痕迹’……从你的过去,到现在,他们正在用这些碎片,拼凑一个完整的‘你’。”
顾玄冷眼俯瞰着这诡异而惊悚的一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明晰。
他忽然抬手,再次以穿心棘划破舌尖,喷出一口混合了巫血的本命精血,融入脚下的白骨舟。
“舟,听令!”他低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命令变更——不是找我,是找出那个……‘想成为我’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骨舟首那对巨大的蛇瞳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整条冥涎江为之剧烈震颤!
舟底的水脉图上,无数代表因果的线条疯狂扭动,最终,在南荒某处,一个全新的标记闪耀起来!
那标记所代表的气息,竟与此刻的顾玄完全相同,并且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提纯着某种异种之血——仿佛有人正在通过完美复刻他的经历与苦难,强行窃取他的命格,登临本该属于他的神位!
顾玄缓缓闭上双眼。
万法池中,代表雷角真血的第二道玄奥纹路,在这一刻彻底圆满。
金色的电弧在他紧闭的眼皮下疯狂跳跃,一闪而逝。
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漠然,轻声道:“既然你想当摆渡人……那就先尝尝,被船吃掉的滋味。”
也就在此时,他识海最深处,那座镇魔殿的最底层,那扇紧闭的青铜巨门之内,那道断断续续的古老低语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清晰得如同耳语。
“空缺……越来越多了。”
漩涡平息,死寂重归冥河,白骨舟调转方向,载着这滔天杀意,无声地驶向更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