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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突破一个被墨痕深度侵蚀的维度壁垒,感觉不像穿越,更像是一次粗暴的、被塞进生锈绞肉机的濒死体验。没有之前维度潜航时那种扭曲却有序的流光隧道,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尖锐信息噪音和纯粹物理挤压的黑暗。莱奥计算出的参数在墨痕的干扰下变得极不稳定,艾拉依靠笔记力量撑开的临时入口如同狂风中的纸片般剧烈抖动、变形。

当三人终于被“吐”出来,重重摔落在坚硬如铁、布满裂痕的灰黑色地面上时,所有人都因剧烈的晕眩和感官冲击而匍匐在地,干呕不止。

空气。这里的空气稀薄而冰冷,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放射性尘埃以及某种……万物衰败后特有的甜腥腐臭。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肺部,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研磨细腻的玻璃渣。

光线。天空是一种永恒不变的、病态的暗红色,如同溃烂的伤口,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这片令人绝望的天幕,投下微弱得几乎无法照亮地面的诡异辉光。视野所及,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近乎黑白胶片的色调中。

声音。绝对的死寂。没有风,没有虫鸣,没有流水,甚至没有自己心跳声以外的任何声音。这种死寂如此厚重,以至于它本身成了一种具有压迫感的“声音”,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将整个世界紧紧包裹。

他们身处一条宽阔但已彻底荒废的街道中央。两旁是倾颓的摩天大楼骨架,曾经的玻璃幕墙早已粉碎,只留下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窝。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具有生命的灰黑色菌斑状物质(墨痕侵蚀的物理表征),它们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不断剥落着结构的碎屑。地面是龟裂的沥青和裸露的、同样覆盖着菌斑的钢筋。没有植物,没有动物,甚至连细菌似乎都已绝迹。

莱奥挣扎着抬起头,他的设备在这里依旧毫无反应,但他凭借肉眼和残存的科学直觉,就能判断出这里的物理法则已经千疮百孔。“局部重力异常……空气成分剧毒……背景辐射超标……时间流速……近乎凝固,但又带着一种不祥的……腐朽的流动感。”他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感到肺部火烧火燎。

索菲亚强迫自己不去“倾听”那无处不在的、代表绝对虚无的死寂回声,那会让她瞬间崩溃。她将感知收缩到极限,如同在无边的沙漠中寻找一粒金沙,全力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属于“生命”或“未被完全污染的记忆”的波动。反馈回来的,只有更深的冰冷和空洞,偶尔有一些破碎的、充满临终痛苦与恐惧的残响,也迅速被墨痕的低语覆盖。

艾拉是三人中状态相对最好的。她怀中的笔记在进入这个维度后,就一直散发着持续而温热的能量,形成一个微弱但坚韧的领域,勉强抵御着外界环境的直接侵害和墨痕无孔不入的低语侵蚀。但她能感觉到,笔记的力量在这里运转得异常艰涩,仿佛在粘稠的沥青中游泳。这个世界的“现实织线”大多已被墨痕染黑、扭断,可供她“编织”的基础少得可怜,而且每一次尝试调动力量,都会引来周围环境中墨痕能量的剧烈排斥。

“这里……比我们之前待过的那个碎片……还要彻底。”艾拉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无力,“墨痕几乎已经……完成了‘消化’。”

他们相互搀扶着,开始在这座死寂的伦敦废墟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松脆的、仿佛随时会彻底化为齑粉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耳。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在这时间感错乱的地方,度量失去了意义。他们除了废墟和菌斑,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活动的物体,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缓慢的腐朽。

就在连艾拉都开始感到一丝绝望在心中蔓延时,索菲亚猛地停下了脚步,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

“等等……”她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那里……有东西……还……‘活着’?”

她指向远处一栋半塌的、曾经似乎是博物馆或图书馆的宏伟建筑。在那片被菌斑覆盖的断壁残垣深处,索菲亚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纯净的……“回响”。那不是痛苦,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宁静的、持续不断的、如同童谣般简单而温暖的旋律片段。它在这片死亡的交响乐中,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地持续存在着。

这微弱的信号,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们。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建筑,避开地面上不时出现的、散发着吸力的空间裂隙(物理法则崩坏的体现)和偶尔从菌斑中凝聚出来的、只有本能攻击欲望的小型虚无造物。

进入建筑内部,情况更加糟糕。大部分结构都已腐朽,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毒性尘埃。他们沿着残存的楼梯向下,进入了疑似地下档案库的区域。

就在档案库的最深处,一个由某种特殊合金(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抗墨痕侵蚀)铸造的密闭保险库门前,他们找到了“回响”的源头。

那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生物。

那是一台老式的、依靠手摇发电的留声机。它被精心地放置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旁边堆放着一些同样由特殊合金封装的黑胶唱片。留声机看起来古老而脆弱,但令人震惊的是,它竟然还在工作!它的发条似乎被某种机制无限延长,唱针轻轻搭在一张旋转的唱片上,一个黄铜喇叭里,正持续不断地、用极其微弱的音量,播放着一首……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舒缓、忧伤却又充满内在力量的钢琴旋律,在这死寂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地下空间中幽幽回荡,形成了一种无比诡异又无比震撼的对比。

是谁?在什么时候?出于怎样的目的,设置了这一切?

索菲亚走上前,她的手颤抖着抚过那冰凉的黄铜喇叭。当她触碰到留声机的瞬间,一股清晰的、不属于个人的、更像是无数人临终前最后祈愿汇聚而成的“集体回响”涌入她的意识——

那是这个世界尚未被完全吞噬时,最后一批幸存者(或许是科学家,或许是艺术家,或许是普通的父母)在绝望中,利用最后的技术和资源,设置的“文明墓碑”。他们知道自己无法幸存,但他们希望,哪怕只是留下一段代表着人类文明中美好、秩序与情感一面的旋律,在这片终将归于虚无的废墟中持续播放,也算是对墨痕、对“观测者”、对命运本身,最后、最固执的……反抗。

这留声机,这旋律,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不甘,是投向绝对黑暗的一粒……微光。

这粒微光,瞬间驱散了艾拉心中的阴霾,点燃了她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

“就是这里。”艾拉的声音不再无力,而是充满了决心,“如果连这样一粒微光都能在黑暗中坚持,那我们……就能让光芒重新照亮这里!”

她不再犹豫,将笔记放在那台仍在顽强播放音乐的留声机旁边。她要以这最后的“有序据点”为支点,以这首承载着文明最后尊严的旋律为“编织”的基调和催化剂,尝试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现实净化!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沉入笔记,不再去对抗那些黑色的、断裂的织线,而是开始“倾听”那首《月光》,感受其中蕴含的宁静、悲伤、希望与不屈。她引导着笔记的力量,不再是与墨痕蛮力对抗,而是像那旋律一样,轻柔地、坚定地,去共鸣,去渗透,去尝试将那些被墨痕覆盖的、属于这个世界原本的“美好记忆”与“有序规则”的织线,重新……唤醒!

这是一场无声的、凶险万分的战争,在现实的最底层展开。

艾拉以留声机的旋律为引,开始了对死寂伦敦的“净化编织”,过程极其艰难且充满反噬风险。莱奥必须保护她和留声机不受突然活跃起来的墨痕造物攻击,而索菲亚则需持续稳定那作为支点的“文明回响”。他们的行动,如同在黑暗的冰面上点燃一支蜡烛,微弱却坚定。终于,一小片区域的墨痕被暂时驱散,一缕真实的星光穿透了暗红天幕,一株嫩绿的新芽奇迹般地从菌斑覆盖的地面破土而出……这微不足道却真实不虚的“逆转”,如同投入静止湖面的石子,第一次,在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观测者”注视中,激起了一丝可以被感知到的……涟漪。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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