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的嘉德殿内,青铜兽炉中升起的龙涎香也驱不散那股压抑的气氛。年仅二十七岁的魏明帝曹叡斜倚在御榻上,面色苍白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剧烈咳嗽后,侍从慌忙递上参汤。他疲惫地挥退侍从,目光扫过殿中肃立的两位重臣——大将军曹真与太尉司马懿。
淮南奏报,满宠在濡须口小挫,损了十几条艨艟。曹叡的声音带着痰音,却依然保持着帝王的威仪,而据幽州急报,瀚国姜维近日频繁巡视北疆,似有北上之意。二位爱卿,对此局势,有何见解?
曹真率先出列,他身形魁梧,声若洪钟:陛下!刘封僭号自立,吞并巴蜀,其势日炽!如今又屡屡犯我疆界,若再姑息,必成心腹大患!臣主张,当趁其立足未稳,联合鲜卑、乌桓诸部,自幽、并南下,牵制其北线;同时命曹休、满宠在江淮一线寻机主动出击,水陆并进,打乱其部署,挫其锐气!此乃以攻代守,方能遏制其扩张之势!他的话语充满武将的决绝,眼神锐利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司马懿。
司马懿则微微躬身,步伐沉稳地上前一步,他的声音平和而冷静,与曹真的激昂形成鲜明对比:陛下,大将军所言虽壮,然臣以为,还需慎重。刘封虽得南方,然荆、扬初定,巴蜀需防,其兵力分散,短期内难以全力北犯。我军新败于淮南,士气需振,且关中、陇右仍需布重兵以防蜀...姜维之患。此时若大举兴兵,两面作战,恐国力难支。鲜卑、乌桓,狼子野心,邀其南下,无异于引狼入室,纵能暂缓刘封,日后边患恐更难收拾。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曹叡的神色,继续道:臣之愚见,当下应以固守为上。加固江淮、荆北防线,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同时,休养生息,积蓄粮草,精练士卒。待刘封师老兵疲,或内部生变,再伺机而动,方为上策。且...臣闻瀚国近来推行所谓屯田新策,大肆打造器械,其意在持久。我军亦当效法,以稳制变。
曹真的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反驳:仲达此言,未免过于保守!固守固守,岂非坐视刘封坐大?待其整合南方,根基稳固,届时北伐,我军何以抵挡?鲜卑虽悍,然以利诱之,许以财帛子女,令其骚扰瀚国北境,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有何不可?此乃驱虎吞狼之策!
司马懿微微摇头,语气依旧平稳:大将军,虎狼之患,孰轻孰重?刘封乃汉室余孽,其志在中原,是明处之敌。而胡虏掠边,荼毒百姓,动摇国本,乃心腹之隐忧。且联合外族,必耗巨资,若战事迁延,国库堪忧。陛下,当此之时,内修政理,外固边防,方是根本。
两位魏国柱石,一主急攻,一主固守,战略主张截然相反。曹真代表着军中急于雪耻、主张积极扩张的强硬派,而司马懿则更倾向于稳健持重,注重内部积累和长远布局。他们的争论,不仅关乎对瀚策略,更深层次的是权力格局的较量。曹真身为宗室,手握重兵,希望凭借军功进一步巩固地位;而司马懿作为逐渐崛起的世家代表,则试图通过稳健的国策掌控更多实权。
曹叡看着麾下这两位重臣,年轻而病弱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既担心刘封的威胁,又对大规模用兵和引胡入关心存顾虑,同时还要平衡朝中势力。最终,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二卿所言,皆有道理。江淮防线,务必坚守,不可再失。至于是否联合鲜卑...容朕再思。北疆防务,曹卿多加留意。军政诸事,还需二卿同心协力。这番模棱两可的旨意,既未完全采纳曹真的激进策略,也未完全支持司马懿的保守主张,反映了曹叡内心的矛盾与权衡,也使得魏国的战略方向暂时陷入了某种程度的模糊和摇摆。这场朝堂之争的暗流,必将影响到前线的每一个决策。
与此同时,在远离洛阳权力中心的豫州某处乡间小道上,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前行。车内,正是隐居避世的小乔。她虽远离政治漩涡,但天下动荡,民生疾苦仍不时映入眼帘。此行是前往一处庵堂布施。
途中,马车被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拦住。他们是从淮北逃难而来的百姓,因战乱和苛政失去了家园。其中一位老者伤势严重,气息奄奄。小乔见状,立刻命随行侍女取出携带的医药,亲自为老者清洗包扎伤口,又将车上的干粮和清水尽数分给众人。
流民们跪地叩谢,泣诉魏国官吏催逼赋税、强征民夫,使得他们无法生存,只得南逃求生。一人哀叹道:听说江南的瀚王减了赋税,可惜关卡森严,难以过去... 小乔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她让侍女记下这些人大概的籍贯和遭遇,轻声道:世事维艰,且保重性命。前方庵堂或可暂避风雨。 她施药救人的善举和温和的态度,如同暗夜中的一点微光,在这些流民心中种下了对南方政权的模糊好感。这一看似微不足道的事件,却为未来可能的人心向背,埋下了一颗种子。北方的朝廷在争权夺利,而南方的仁政口碑,正通过这样的涓涓细流,悄然扩散。权力的暗流与民心的向背,在这乱世中交织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