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前两轮审判带来的精神冲击和国运惩罚,如同尚未散去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启示者心头,尤其是林野。
他站在那里,头颅已然抬起,眼神中的迷茫与混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极致的专注与挣扎后的沉静。但这份沉静之下,是如同火山爆发前般汹涌的暗流。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额角不断渗出、沿着苍白脸颊滑落的冷汗,都昭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内在压力。
那诱惑的低语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在他意识边缘萦绕,试图寻找着再次侵蚀的缝隙。但此刻,林野大部分的心神,都聚焦于一个核心的问题——如何在绝不指认那个孩子的原则下,打破这个该死的循环?
他尝试过弃权,代价是国运持续受损,国内灾情频发。此路不通。
那么,还有别的路吗?规则的漏洞在哪里?“破坏者”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童年的自己会被判定为“破坏者”?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倒转乾坤】的天赋并未发动,但那源自天赋的、对细节和信息流的极致处理能力,正在疯狂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规则条文、光屏的能量波动、其他启示者的反应……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都不放过。
然而,时间不等人。
中央光屏,在短暂的间歇后,没有丝毫怜悯地再次亮起。冰冷的规则意志如同敲响的丧钟,预示着又一轮煎熬的开始:
【第三轮审判,开始。】
光屏上的雪花扭曲、凝聚。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浅川梨纱和汉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既希望出现转机,又恐惧看到另一段令林野痛苦的影像。
影像清晰了。
依旧是他。
童年林野。
但这一次,场景似乎是在一处昏暗、摇晃的楼梯拐角。年幼的他似乎失足从台阶上滚落,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臂和膝盖处有着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渗着血珠。他没有大哭,只是死死地咬住下唇,小小的身体因疼痛和惊吓而不住地颤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生理上的痛苦与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世界抛弃般的茫然与无助。
又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代表着他弱小与不幸的瞬间。
“指认他。”
规则的催促,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再次响起。
几乎就在这指令响起的同一瞬间,甚至没等影像完全稳定——
“我指认!林野!”
麦克的声音如同等待已久的猎豹,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与斩钉截铁的确认,再次响彻空间!他的手臂挥舞得比前两次更加有力,指向光屏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熟练与张扬。
他太熟悉这个过程了。指认,奖励,嘲讽。如同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这次获得的国运点该如何最大化利用,是强化自身,还是用来兑换某些针对龙国联盟的新战术模块。
他身后的两名队员,也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无聊戏剧。
其他启示者中,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去,有人眼神闪烁,似乎在计算着自己是否也应该跟着指认以分一杯羹,但也有人,如罗斯国的伊万,粗犷的脸上眉头紧锁,对麦克这种行径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浅川梨纱的【镜心】能力让她清晰地“看”到,在林野听到麦克指认的瞬间,其精神力场如同被针刺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那强行维持的沉静外表下,是几乎要决堤的情感浪潮。她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汉斯的【机械规则直觉】则在疯狂报警,提示他麦克这种“完美”的、毫无迟疑的指认背后,可能存在着某种信息不对称或者外部辅助,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协调点”。
然而,规则的判定是冰冷且迅速的。
【指认成功。】
【指认者:麦克(美利坚)。】
【奖励:国运点+50。】
金色光柱如期而至,笼罩麦克。他沐浴在光柱中,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收获的满足,甚至还故意朝林野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又是一次。你的痛苦,我的养分。”
而龙国方向,国运储备面板上,那个刺眼的“-50”再次跳出。虽然智囊团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预案,但这种被动挨打、资源被持续剥夺的感觉,让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愤怒。
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林野。
麦克指认成功的现实,如同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耳边重复:“看,规则都认定他是‘破坏者’!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国内的灾情通报,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良知上。
那诱惑的低语,也趁机再次变得清晰起来:“……指认他……立刻就能结束这一切……获得真正的力量……”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期待与绝望,都在这一刻,聚焦于林野身上,聚焦于他即将做出的选择上。
是再次屈从于现实的压力和内心的动摇,选择弃权,承受那虽不致命却持续不断的惩罚与内心的负罪感?
还是……做出那个他内心深处一直抗拒,却被规则和现实不断逼迫的……最终指认?
他的右手,那只沉重如铁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
指尖,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