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立行院士宣布那个如同天堑般悬殊的结果时，整个车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
红旗工业集团的工人和技术员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欢呼着，跳跃着。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者最纯粹的喜悦和骄傲。
他们赢了。
在一场举国瞩目的公开对决中，他们用无可辩驳的实力，扞卫了“国家队”的荣耀！
而信通公司那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个年轻的程序员，呆呆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数据，脸上一片死灰。
其他几个技术员，也都垂下了头，神情黯然。
他们引以为傲的，领先了整个时代的“电子大脑”，在何维那神乎其技的“机械大脑”面前，败得一塌糊涂，毫无还手之力。
万润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看着检验台上，那两个同样形状，却代表着不同次元精度的零件。
他拿起那个属于何维的作品。
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如同镜面般光滑，充满了完美韵律感的曲面。
他的眼中，没有失败者的沮丧和不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了更高层次真理的，狂热和顿悟。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原来机械也可以拥有灵魂”
他抬起头，看向何维。
那目光，不再是对手的战意，而是一个虔诚的求道者，看向宗师的目光。
“我输了。心服口服。”
万润南走到何维面前，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是个纯粹的技术狂人，对于真正的强者，他有着最本能的敬畏。
“按照约定，”万润南直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对身后的技术员说道，“把我们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何维先生。”
那个年轻的程序员，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咬着牙，把装着他们那套“通用数控系统”所有电路图纸和程序源代码的硬盘，交了出来。
那里面，凝结着他们团队几年来的全部心血。
这一刻，它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车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何维身上。
他们都在期待着，看这位胜利者，会以怎样一种高傲的姿态，来接受这份沉甸甸的赌注。
然而，何维的举动，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去接那个硬盘。
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万总，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什么？”万润南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起我们的技术？”
“不。”何维看着他，眼神无比真诚，“恰恰相反。我认为，你的这套系统，和你的思想，同样是这个时代里，最宝贵的财富。”
“我的那套‘机械大脑’，虽然在精度上暂时领先了。但那是因为，我利用了我自己的一些‘特殊优势’，它是不可复制的，也是传统机械技术的终点。”
何维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长远。
“而你，万总。你所代表的‘电子大脑’，才是真正通往未来的阳关大道。它虽然现在还有些稚嫩，但它的潜力，是无限的。数字化，信息化，智能化，这才是我们中国工业，乃至整个世界，最终要走的路。”
他顿了顿，对万润南，发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更加疯狂的邀请。
“所以，我不要你的技术作为战利品。”
“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和你整个团队，作为我的盟友。”
“盟友？”万润南彻底懵了。
“没错。”何维的眼中，燃烧着一种海纳百川的，磅礴的气势，“万总，你的信通公司，有最灵活的机制，有最敢想敢干的人才。但你缺平台，缺资源，缺把你的天才想法，应用到真正大工业生产中的机会。”
“而我的红旗工业集团，有最雄厚的工业基础，有最顶尖的设备，有国家和军方最强力的支持。但我们也缺少像你们这样，能够打破常规，带来全新思想的‘搅局者’。”
何维向万润南，伸出了手。
“我正式邀请你，邀请信通公司，成为我们红旗工业集团的——战略合作伙伴。”
“我不要你们的技术，我要和你们一起，把它变得更强。”
“我的‘机械大脑’，可以和你们的‘电子大脑’，进行最深度的融合。我的实验室，可以向你们完全开放。我的订单，可以优先采购你们的系统。”
何вn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句让万润南再也无法拒绝的，充满诱惑的话。
“我们联手。你负责天马行空，我负责脚踏实地。”
“我们一起，去定义，中国下一个时代的工业标准。”
万润南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但其胸襟和视野却浩瀚如星辰大海的年轻人。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点燃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时代里最孤独的疯子。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比他更疯，也比他站得更高的人。
“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这句歌词，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看着何维，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中，充满了找到知己的酣畅淋漓。
“好！何维！从今天起，我万润南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他紧紧地，握住了何维伸出的手。
这一握，不仅仅是两个天才之间的和解。
更是中国工业领域，“国家队”与“民间力量”的第一次历史性的握手。
它所开启的，将是一个无人能够想象的，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当天的庆祝晚宴上，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万润南和他的信通团队，成了宴会的主角之一。
他拉着何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谈论着关于未来的种种疯狂构想，两人相见恨晚。
而林秋宜，则安静地坐在何维身边，默默地为他挡掉那些前来敬酒的领导。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在人群中，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的年轻人。
她的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骄傲。
宴会结束后，微醺的何维，走在红星厂那条熟悉的主干道上。
晚风轻拂，带来了夏夜特有的，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林秋宜陪在他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
“林助理。”何维忽然开口。
“嗯？”
“你觉得，今天我赢得侥幸吗？”
林秋宜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觉得，万总他们输得一点也不冤。您对机械的理解，已经超出常人的范畴了。”
“不。”何维停下脚步，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其实，我赢，才是真正的侥幸。”
“我只不过是恰好站在了一条正确的，却暂时还没被人发现的道路上而已。”
他转过头，看着林秋宜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知道吗，就在今天，在大洋的彼岸，一个叫‘发那科’的日本公司，刚刚推出了他们第一代纯数字化，三十m二位电脑数控系统。它的运算速度，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信通系统的十倍。而另一个叫‘西门子’的德国巨人，他们的880系统，已经开始在实验室里，测试真正的人工智能算法了。”
何维的这番话，像一盆冰水，让林秋宜心中的那点喜悦，瞬间冷却了下来。
她这才明白，何维眼中的世界，和他们看到的，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他们还在为战胜了一个国内的对手而沾沾自喜。
而他，却早已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远在天边，强大到令人窒望的，真正的巨兽。
“所以，我们今天这点小小的胜利，根本不值一提。”何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也带着一丝紧迫感，“我们的路，还很长。我们，才刚刚学会走路而已。”
林秋宜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这个少年，他明明已经站在了山巅，他的目光，却永远都望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何总工，”她轻声说道，“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长，多难。我我们都会一直陪着您，走下去。”
何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继续向前走。
那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独，却又无比坚定。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