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不欢而散后,林沐与木青之间那座友谊的桥梁,彻底断了。
她们在议事厅里相遇,只是冷淡地点头示意,眼神交错的瞬间便迅速移开,仿佛对方是陌生人。
曾经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被一层冰冷的、礼貌性的疏远所取代。
上海港的其他司长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执政官与公共卫生司长之间微妙的气氛。
但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两位年轻的女性领导者,因为某些政务上的分歧而产生的正常摩擦,谁也没有多想。
只有何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发现这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女孩,如今却总是一前一后、刻意错开时间地上山来。
他也看到了,林沐和木青在自己面前时,那份愈发明显、甚至带着一丝挑衅意味的争宠。
林沐依旧会带着她的图纸和规划来。
但她的话题,不再仅仅局限于工程本身。
她会不经意间,提起自己是如何雷厉风行地解决了某个部门间的纠纷,会巧妙地暗示自己作为执政官,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怎样的繁荣与秩序。
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努力地向他展示着自己最华丽的羽翼。
而木青,则变得更加安静,也更加体贴入微。
她不再只是和何维探讨草药与自然的奥秘。
她会默默地记住何维爱吃的几样菜,在下一次上山时,亲手做好,装在食盒里带来。
她会注意到石塔里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下一次便会带来浸泡过盐水的、更耐烧的灯芯。
她的好,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却处处都彰显着一个女子最细腻的心思。
她们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竞赛。
何维的石塔,成了她们没有硝烟的“修罗场”。
常常是木青先到,正与何维在露台上品茶论道,享受着那份难得的宁静。
林沐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山路上,她会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上来,仿佛没看到木青那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脸色,径直走到何维身边坐下,熟稔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山下发生的趣事,巧妙地将何维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木青不善言辞,更不屑于争辩。
每当此时,她只会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林沐在何维面前谈笑风生、巧笑倩兮。
那副画面,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她心里又疼又涩。
几次三番后,她便会默默地起身,以“卫生司还有事务”为由,落寞地告辞离去。
看着木青那孤单离去的背影,林沐的眼中,会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被一种属于胜利者的、更强烈的快感所取代。
而何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心中暗自叹气,只当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在闹别扭。
他低估了这份感情的炽热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置身事外的能力。
他只是觉得好笑,只要她们不动手打起来,便由着她们去。
……
三个月,转瞬即逝。
林沐用尽了所有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方法,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真正地敲开何维那扇紧闭的心门。
他依旧对她温和、赞许,像一个最完美的老师。
但那份温和之中,始终带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属于长者的疏离感。
她能走进他的石塔,却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这份认知,让林沐心中那份骄傲,被一点点地磨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愈发强烈的焦躁与不安。
难道,真的要用罗蓉说的……那种最直接、最原始的办法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埋在心底的魔鬼的种子,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
机会,在她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悄然而至。
这天下午,彭头山城托运盐的商船队,给防务司长石木捎来了一份特殊的家信。
信是他的哥哥石猛寄来的,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整箱用最新鲜的桂花和糯米酿造的“桂花米酒”。
石猛在信中说,这是今年的头一拨新酒,特意留着最好的,让弟弟拿去孝敬何维老师。
石木自然不敢怠慢。
傍晚时分,他亲自挑选了两坛封得最严实、酒香最浓郁的米酒,用一个精致的藤筐装着,兴冲冲地便向山顶走去。
石木在半山腰那片熟悉的枫林里,遇见了准备上山去找何维的林沐。
“林沐执政官!”石木憨厚地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藤筐,“我哥从彭头山城捎来了好酒,我正准备给老师送去尝尝鲜呢。”
林沐的目光落在那两坛酒上,一股浓郁而甜美的桂花香气,已经从坛口丝丝缕缕地溢了出来。
她的心,猛地一跳!
酒……
罗蓉那句暧昧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男人嘛,三杯酒下肚,什么英雄好汉……”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脸红心跳的计谋,瞬间在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成型!
她的脸上,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是吗?那可真是好东西。”她说,“真不巧,我忽然想起议事厅还有一份紧急的公文忘了处理,看来今晚是没口福尝到这美酒了。石木司长,你快去吧,替我向老师问好。”
说完,她还故意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石木不疑有他,只当是林沐公务繁忙。
石木一个人扛着酒,继续兴冲冲地向山顶走去。
林沐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了紧张、期待与兴奋的复杂神情。
她在树林里找了一块隐蔽的石头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
山顶的石塔里,何维见到石木送来的美酒,很是高兴。
他当场就拍开了一坛的泥封,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甜香,瞬间溢满了整个石塔。
“好酒!好酒啊!”何维赞道。
他盛情地挽留石木,亲自弄了几个小菜,两人就在露台上,痛快地对酌起来。
石木不善言辞,三杯酒下肚,更是有些晕晕乎乎,只知道一个劲地说老师的酒量真是海量。
何维也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这桂花米酒度数不高,口感清甜,后劲却绵长。
不知不觉间,一坛酒已经见了底。
送走了石木,何维感到了微醺的醉意。
山风吹来,带着夜晚的凉意。
他收拾好杯盘,吹熄了露台上的油灯,关上石塔厚重的木门,准备上床睡觉。
他刚躺下,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谁啊?”何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门外,传来的是林沐的声音。
“老师,是我,林沐。我刚刚才处理完公文,听说石木司长给您送了好酒,您能让我尝一口吗?就一口!”
何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丫头,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太晚了,你快回去吧!酒以后有的是机会喝。”他隔着门板,拒绝道。
“不嘛!”门外的林沐,竟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开始用力地拍打着木门,“我闻到香味了!好香的桂花味!老师您太小气了!我就要喝一口!您要是不开门,我就……我就在这里坐一夜!”
何维被她吵得没办法。
他知道这丫头的性子,外柔内刚,倔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长叹一口气,只能起身,披上外衣,将那扇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一道缝。
“就一杯,喝完赶紧走。”他不耐烦地说。
门刚一开,林沐便如同泥鳅般,笑着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她今天似乎特意打扮过,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花香。
她一进来,便毫不客气地坐到桌边,自己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眼巴巴地看着何维。
“老师,酒呢?”
何维无奈,只能从剩下的那坛酒里,为她倒了浅浅的一杯。
林沐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举到何维面前,一双美目在烛火的映照下,波光流转,媚眼如丝。
“老师,您不陪我喝一杯吗?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
何维看着她那副娇憨的模样,不忍拒绝。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再次对酌起来。
林沐一杯下肚,脸颊便已是绯红一片,眼神也变得迷离。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执政以来的种种辛苦和委屈,说到动情处,眼圈都红了。
何维静静地听着,偶尔出言安慰几句。
不知不觉间,两人又喝了好几杯。
何维也感到酒意上涌,头脑变得有些昏沉。
“不行了,不能再喝了。”他说着,便要去收起酒坛。
林沐却忽然站起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老师……”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醉意,“我……我好像有点醉了……头好晕……”
她说着,身子便是一晃,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摔倒。
何维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入手处,是女子温软而又充满弹性的腰肢。
一股混杂了酒香、花香与女子体香的、令人心悸的气息,瞬间钻入了他的鼻腔。
何维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我想去您床上……躺一会儿……就一会儿……”林沐靠在他的怀里,呢喃着,吐气如兰。
理智告诉何维,应该立刻推开她。
但那绵软的身体,那醉人的香气,在酒精的催化下,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冲撞着他的防线。
他凭着最后的理智,将已经浑身瘫软的林沐,扶到了床边。
他把她放下,叫让她自己躺好。
林沐却忽然一翻身,双臂如同藤蔓般,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抬起那张醉颜酡红的俏脸,一双迷离的美目,定定地看着他。
然后,她鼓起所有的勇气,仰起头,将自己那温润的双唇,印了上去。
“轰——”
何维的脑子嗡的一声响。
窗外的月光,悄悄地躲进了云层。
石塔内的烛火,在山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了一下,熄灭了。
只留下一室的黑暗,和那压抑不住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