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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浑身汗毛倒竖,握着那枚冰凉刺骨青石的手猛地攥紧!那股从密林深处扫来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了斩杀黑熊后的血气。

那不是野兽的暴虐,更像某种高高在上、漠视生死的审视,古老而沉寂,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

“咋…咋了?” 王虎见道一脸色骤变,目光死死盯向密林深处,心头也是一紧,下意识握紧了开山刀,顺着道一的目光望去。

然而,林深如墨,枝叶交错,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呜咽,什么也瞧不见。

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没什么,” 道一缓缓收回目光,声音有些低沉,将掌中那枚透着邪异幽光的青石头迅速塞入怀中贴身的口袋,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重,恐招来其它东西。快,收拾了熊尸,回村!” 他语气不容置疑,弯腰拖起黑熊一条沉重的后腿。

王虎虽觉得道一反应有些过度,但方才那股莫名的寒意也让他后背发凉,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合力,拖着这头小山般的熊尸,艰难地离开这片弥漫着浓重血腥的山坳。

道一始终感觉后颈凉飕飕的,仿佛那双冰冷的竖瞳,仍在暗处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回到村口时,日头已经偏西。王虎扯开他那破锣嗓子,兴奋地大喊:“熊瞎子除掉了!道一和我宰的!大家伙快出来看啊!”

这一嗓子如同滚油里泼进了冷水,沉寂的伏牛村瞬间炸开了锅。

紧闭的门户纷纷打开,男女老少涌了出来,看到地上那头庞大狰狞、血迹未干的熊尸,无不倒吸凉气,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老天爷!这么大个的熊瞎子!”

“道一,王虎!好样的!”

“这下可算除了祸害了!吓死人了昨晚!”

“虎子!没伤着吧?”

七嘴八舌的惊叹、感激和关切瞬间将两人包围。

王虎挺着胸膛,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如何撬动悬石,如何一刀劈中熊颈,讲到惊险处,引来一片抽气和叫好。

道一则显得平静许多,只是简单应付着村民的询问,目光却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秀挤在人群外沿,一双清亮的眸子正焦急地望过来。当看到道一虽满身血污却行动无碍时,她明显松了口气,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

四目相对,道一冲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阿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垂下眼睑,却也没离开,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

“道一!虎子!” 老村长沉稳的声音传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老人拄着拐杖,独臂空袖微晃,走到熊尸前仔细看了看那狰狞的头颅和颈侧致命的刀口,又抬眼扫过道一和王虎,目光在王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最终落在道一身上,点了点头:“做得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沉甸甸的分量。

“村长爷爷,这熊瞎子一身都是宝,您看…” 王虎搓着手,兴奋地问。

老村长沉吟片刻,用拐杖点了点熊尸:“熊胆、熊掌、熊皮是好东西,村里有懂行的老猎户,让他带人剥皮取胆,处理干净。

剩下的肉,按户分了,给大伙儿添点油腥。道一、虎子出力最大,多分一份。” 安排井井有条,无人不服。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立刻便有手脚麻利的汉子开始张罗。

血腥气混合着村民的喧闹,冲淡了山坳里带回来的那股阴冷。

道一趁着众人忙碌,走到阿秀身边,低声道:“我没事,都是熊血。你…别担心。”

阿秀抬起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嗯…爷爷让你回去擦洗一下,换身衣裳,晚上…晚上来我家吃饭。”

说完,也不等道一回应,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鹿,快步挤开人群走了,只留下淡淡的皂角清香和腕间那条飘动的旧布条。

道一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微暖。他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凉的青石,又想起密林深处那双冰冷的竖瞳,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又被凝重取代。这山里的东西,越来越邪性了。

回到自家小院,打水狠狠擦洗了几遍,换了身干净的粗布短褂,那浓重的血腥气才淡去不少。

手臂上被熊爪带风刮出的几道新血痕,阿秀留下的草药倒是灵验,清清凉凉并不碍事。

夜幕降临,伏牛村家家户户飘起了炊烟,炖肉的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白日里的惊恐。

道一推开阿秀家那扇熟悉的院门,只见院中那棵老枣树下,已经摆开了一张矮脚木桌。

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着几碟山野菜,当中一个大陶盆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炖着喷香的熊肉。

王虎和他娘,还有几个平日走得近的邻家叔伯都在座,气氛热络。

“道一来了!快坐快坐!” 阿秀娘是个爽利的妇人,笑着招呼,“就等你了!”

阿秀正端着最后一盘清炒山菌从灶房出来,看见道一,脸上又是一红,低着头将菜放在桌上,便挨着她娘坐下。

道一跟众人打过招呼,在王虎旁边坐下。王虎显然已经吹嘘过一遍猎熊的“壮举”,此刻正抓着一块带骨熊肉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一,你尝尝!香!真他娘的香!这熊瞎子肉,劲道!”

道一笑了笑,也夹了一块肉。肉炖得酥烂,入口带着山野的粗犷香气,确实美味。但道一的心思却并不全在肉上。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爷爷身上。老人面前只有一碗清粥,一碟咸菜,正慢悠悠地用勺子搅着粥,昏黄的灯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沉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熊肉的油脂在油灯下泛着光,汉子们的嗓门也大了起来,话题自然又绕到了白天的猎熊和昨晚那吓人的兽吼上。

“村长叔,” 一个喝得面膛发红的汉子大着舌头问。

“您老见多识广,昨晚上那嚎叫…还有今儿这熊瞎子,咋感觉…感觉比往年见的都邪乎?那动静,吓得我婆娘一宿没敢合眼!”

这话问出了不少人心里的嘀咕,喧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了几分,目光都聚焦到老村长身上。连埋头啃肉的王虎也停了下来,支棱着耳朵。

阿秀娘拍了一下那汉子的胳膊:“就你话多!吃着肉还堵不住嘴!”

老村长却摆了摆手,放下粥碗,昏黄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跳跃的灯焰上,沉默了片刻。油灯“噼啪”爆了个小小的灯花。

“邪乎?” 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厚重感,轻易压下了院中所有的杂音,“这伏牛山…埋着的老物件,比这邪乎的,多了去了。”

他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连王虎都放下了骨头,瞪大了眼睛。

“老物件?啥老物件?” 王虎忍不住追问。

老村长没有直接回答,他伸出枯瘦的左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那本道一见过、封面磨损不堪、透着古旧气息的薄册子——正是那本绘着诡异图案的《山村异闻录》。昏黄的灯光下,那粗糙泛黄的纸张更显沧桑。

他将册子轻轻放在油灯旁粗糙的木桌上,枯槁的手指在封面上那个扭曲的、非牛非兽的古怪图案上缓缓摩挲着,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段尘封的岁月。

“咱们这山,为啥叫伏牛山?” 老村长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好奇的脸,最后停在道一沉静的眼眸上,又抛出了那个问题。

“不是…山势像头卧着的老牛吗?” 一个年轻后生小声嘀咕。

“像卧牛?” 老村长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院墙外黑沉沉、轮廓模糊的群山剪影,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悠远,

“那是后人瞧着山梁子的起伏,牵强附会出来的说法。真正的‘伏牛’…嘿,指的根本不是牛!”

他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用那根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册子封面上那个神秘诡异的图案。

“伏着的,是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本破旧的册子和那个扭曲的图案上。油灯的光晕将图案的边缘晕染开,那非牛非兽、形如巨钟又似陨石的轮廓,在昏暗中更添几分神秘和说不出的压抑感。

“这…这是啥?” 王虎凑近了看,一脸茫然,“像个…倒扣的大锅?”

“大锅?” 老村长摇摇头,昏黄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微的光一闪而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连咱们村最老的族谱都记不清年头了…”

他的声音沉缓下来,如同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境:

“那年头,天象乱得很。听祖辈口口相传,说是有那么一天,日头正当午,天却突然黑得像泼了墨,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就听见天上传来一种怪响,不是打雷,倒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开天幕,那声音,瘆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

院中鸦雀无声,只有油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连夏夜的虫鸣都仿佛屏住了呼吸。道一屏息凝神,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

“然后呢?村长爷爷!” 阿秀忍不住轻声追问,一双眸子在灯火下亮晶晶的。

“然后?” 老村长端起粥碗,呷了一口,目光更加悠远,“然后就是一道光…一道比十个日头加起来还亮、还刺眼的绿光!从天上直直砸下来!就落在咱们现在脚踩的这片大山深处!”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那动静,天崩地裂!整个伏牛山都在抖!山石哗啦啦往下滚,跟下雨似的!鸟兽吓得漫山遍野乱窜,好些直接撞死在树上!”

众人听得入神,仿佛身临其境,脸上都露出惊悸之色。

“等那地动山摇过去,天光重新亮起来,胆子大的祖宗们结伴去那绿光砸落的地方看…”

老村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神秘感,“远远的,只看到一个大坑!坑里还冒着烟,热得烤人!坑底…就趴着这么个东西!”

他的手指再次用力戳在那册子的图案上,“黑黢黢的,像座小山!形状古怪得很,说像牛不像牛,说像石头又不像石头…坑边上,全是烧焦的土和炸碎的石头!”

“我的老天爷…” 王虎他娘捂着胸口,低低惊呼。

“那就是‘伏牛’?” 道一沉声问道,目光紧紧锁着册子上的图案。

“没错!” 老村长重重点头,“当时砸下来的,就是这玩意儿!老祖宗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给它起了个名儿,就叫‘伏牛’。‘’

‘’这山,也就跟着叫伏牛山了。意思是…山里伏着这么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不知道是啥的怪东西!”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后来,年月久了,地动山摇,那大坑被泥石埋了大半,那‘伏牛’也彻底沉到了地底下,再没人见过真容。慢慢的,‘伏牛’是啥样,也就没人说得清了,只剩下山势像卧牛这个说法传了下来。”

道一的心跳得厉害。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凉刺骨的青石。

天上掉下来的…绿光…坑里的怪东西…难道…?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那…那后来呢?这东西还在山里?” 王虎追问道,又惊又怕又好奇。

老村长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那本《山村异闻录》,枯瘦的手指缓缓翻开那泛黄发脆的纸张。

油灯的光线跳跃着,照亮了纸页上一些模糊不清、线条拙劣的手绘图案和密密麻麻、字迹古拙的小字。

那些图案有扭曲的山川,有奇形怪状的植物,还有一些仿佛人体经脉的线条,旁边标注着难以辨识的符号。

“在,当然在。” 老村长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幅画得极其简陋、依稀能看出是群山环抱一个深坑的图,

“它就在山根底下沉睡着。咱们这伏牛山,有些地方…不太平。”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深山里偶尔能找到些古怪的石头,颜色发绿,入手冰凉,透着一股子邪气。还有些地方,草木长得特别怪异,野兽也凶得邪乎,像被什么东西给‘腌’过似的…这些,老辈人都说,是受了那地底下‘伏牛’的‘气’给浸染的。”

道一感觉怀中的青石头似乎更冰了,那股邪异的幽光仿佛要透衣而出。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紧紧追随着老村长翻动书页的手指。

当书页翻过某一幅描绘着人体盘坐、周围有气流般线条的图案时,道一的视线猛地一凝!

那图案旁边,一行蝇头小字虽然模糊,但他眼力极好,隐约辨认出几个词:“…静坐…引气…归墟…”

引气?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劈入道一的脑海!瞬间将他从“伏牛”的震撼中惊醒!

他猛地想起前几天清晨去找王虎时,在铁匠铺子里,铁匠大叔一边抡着大锤砸得烧红的铁块火星四溅,一边随口嘟囔的那句话:“…气这玩意儿,你得顺着它,别拧巴!就跟打铁一样,锤下去,力得顺着铁胚的纹路走!脚底板,涌泉穴,那是接地气的门户,站桩的时候,得想着气从那儿灌进来…”

当时只觉得是铁匠大叔随口说的练力气的心得,此刻,再结合这册子上“静坐引气”的模糊字眼,还有那幅人体气流的简图…道一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他坚韧的心田里疯狂生长!

“爷爷,” 道一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指着那页书上的人体图和“引气”二字,“这上面写的…是啥?”

老村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浑浊的老眼眯了眯,似乎有些费力地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字迹和图案。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摇头,带着一丝无奈和深沉的告诫:“这些啊…是祸根!是当年一些胆子大、心气高的祖宗,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想学着古时候‘神仙’那样打坐练气的法子…结果呢?”

老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十个有九个,不是练得疯疯癫癫,吐血而亡,就是走火入魔,成了废人!剩下那一个,也顶多是身子骨强健些,多活几年罢了!哪有什么真神仙?都是虚妄!害人性命的东西!”

他将册子“啪”地一声合上,枯瘦的手掌重重按在封面上,仿佛要压住里面躁动不安的秘密,目光严厉地扫过道一,也扫过听得目瞪口呆的王虎等人。

“记住!人呐,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别想着一步登天!这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看就得了,当个茶余饭后的故事听,千万别当真!更别去试!”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因“伏牛”传说和“引气”字眼而心潮澎湃的道一头上。

他看着爷爷按在册子上那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看着老人眼中那份深沉的忧虑和不容置疑的告诫,沸腾的热血似乎瞬间冷却下来。

“知道了,爷爷。” 道一垂下眼睑,低声应道。然而,无人看见的桌下,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鹰嘴崖的生死一线,山坳里黑熊的狂暴凶煞,密林深处那冰冷的竖瞳注视,还有怀中这块透着邪异、仿佛来自天外的青石…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心中反复激荡。

安稳?这莽莽伏牛山,这藏在地下不知名的“伏牛”,这越来越凶险的山林,还有那冥冥中窥伺的冰冷目光…真的还能容得下安稳吗?

力量!他需要力量!足以守护至亲,足以在这莫测的山野中立足的力量!

爷爷的告诫是出于爱护,但那条看似安稳的路,在道一眼中,已是遍布荆棘的绝路。

夜深席散。道一帮着阿秀母女收拾完碗筷,告辞回家。

月色清冷,洒在寂静的村道上。他独自一人走着,怀中的青石紧贴着肌肤,那股冰凉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隐隐竟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

回到自家小院,爷爷屋里的油灯已经熄灭。道一没有进屋,他独自走到院中那棵老枣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

清冷的月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掏出怀中那枚青石,托在掌心。月光下,那深邃的墨绿仿佛一个无底的旋涡,内部那微弱如呼吸的幽光明灭不定,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和神秘。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让他的神思异常清明。

道一的目光,缓缓移向堂屋门口。那里,青石板上,静静躺着那本被爷爷合上的《山村异闻录》。

封面上那扭曲的“伏牛”图案,在月色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闭上眼,铁匠大叔那粗豪的嗓音,带着火星和铁砧的铿锵,再次在耳边响起:

“气这玩意儿,你得顺着它,别拧巴!…脚底板,涌泉穴,那是接地气的门户,站桩的时候,得想着气从那儿灌进来…”

册子上那模糊的人体图,那“静坐…引气…归墟…”的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

爷爷的严厉告诫犹在耳边,如同沉重的枷锁。但道一紧握着那枚冰凉的青石,感受着其中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搏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渴望,如同地火,冲破了一切桎梏,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湛然,再无半分犹豫!

月光如水,院中一片寂静。少年道一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未知战场的勇士。他盘膝坐于老枣树下,背脊挺得笔直,将所有的杂念摒弃,心神沉静如水。

他缓缓闭上双目,按照铁匠大叔那看似粗浅、此刻却重若千钧的只言片语,也循着册子上那模糊图影的一丝指引,尝试着将意念沉入双足。

脚心踏着坚实微凉的土地,涌泉穴的位置似乎微微发热。

他努力地“想着”,想着那无形无质、弥漫于天地山野之间的“气”,如同山涧清泉,如同林间微风,顺着脚底那扇无形的“门户”,缓缓地、一丝丝地,尝试着引入自己的身体…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虫鸣唧唧,更显夜的幽深。道一如同化作了院中的一块石头,纹丝不动。

起初,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夜风的凉意和泥土的湿气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意念如同石沉大海,引不起半点波澜。

但道一的心志,早已在无数次攀爬险峰、追踪药草、面对生死中磨砺得坚如磐石。

他不急不躁,摒弃所有杂念,心神专注得可怕,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尝试着那个看似虚无缥缈的引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

就在道一的精神因为高度集中而开始感到一丝疲惫和茫然之时——

异变陡生!

一直被他握在掌心的那枚青石,骤然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凉瞬间被狂暴的灼热取代!

“嘶!” 道一闷哼一声,差点将石头甩出去!但他强忍住了!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气流,如同一条细小的冰蛇,毫无征兆地、猛地从他紧握怪石的右手掌心劳宫穴钻了进来!顺着手臂的经脉,一路向上,蛮横地冲撞!

这股气流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奇特的感受——并非单纯的舒爽,而是带着一种针刺般的微痛和冰寒,仿佛在强行冲刷、拓开他体内原本淤塞、从未被触及的某种路径!

道一浑身剧震!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竟有极其淡薄的、难以察觉的微光一闪而逝!

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清晰了数倍,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极其微小的尘埃!耳中虫鸣骤然放大,变得如同擂鼓!连院墙外风吹草叶的细微摩擦都清晰可辨!

然而,这奇异的感知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那股蛮横的清凉气流在冲撞到他胸口附近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厚实无比的墙壁,后继乏力,瞬间溃散开来,消弭于无形!剧烈的刺痛感和冰寒感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掌心的青石重新恢复了那种沉甸甸的冰凉,仿佛刚才的滚烫和那股蛮横的气流都只是幻觉。

道一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如同擂鼓!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皮肤完好无损,但那被青石紧贴的位置,却留下了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与那墨绿怪石形状一模一样的暗红色印记!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巨大的惊悸同时攫住了他!刚才那感觉…虽然短暂、痛苦,却无比真实!

他猛地抬头,望向爷爷房间紧闭的门窗,又低头死死盯着掌心那个淡薄的印记,最后目光落在静静躺在青石板上、沐浴着月光的《山村异闻录》上。

爷爷的告诫声仿佛还在夜空中回荡,但此刻听在道一耳中,却显得如此遥远。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青石板前,弯腰,用那只刚刚经历了奇异变化、掌心还残留着微痛和印记的手,坚定地、无声地,拾起了那本沉甸甸的册子。

月光下,少年紧握书册的身影挺立如松。夜风卷起他额前汗湿的碎发,露出一双燃烧着执着火焰的眼眸。

那火焰深处,是对未知力量的强烈渴望,也映着前方深不可测的、布满荆棘与凶险的茫茫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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