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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东海,波涛接天。道一御风而行,已不知掠过多少万里。

下方海域颜色渐深,灵气变得稀薄而狂乱,寻常修士至此,恐已难以为继。

依照玉简中海图所示,前方那片被灰黑色雾气笼罩、隐约可见嶙峋岛屿轮廓的海域,便是那“天赋之国”的疆界。

越是靠近,越觉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灰雾并非寻常水汽,其中混杂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法则之力,排斥、审视着一切外来者。

道一能清晰感觉到,自身法力运转都似乎迟缓了半分,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领域之中。

他按下云头,落在一座最为巨大、形如狰狞兽首的岛屿边缘。岛屿外围,一道高耸的黑石城墙蜿蜒矗立,墙身布满玄奥符文,闪烁着幽冷的光泽,显然布有极厉害的禁制。

城门洞开,却非坦途,两旁矗立着十余名身着统一玄黑劲装的修士,个个眼神锐利,气息精悍,竟皆有金丹以上修为,为首一人更是达到了元婴三重。

他们并未手持兵刃,但目光扫视间,自带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如同查验货物。

城门口进出者寥寥,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敬畏或惶恐。

道一注意到,每人脖颈或手腕处,都戴着一个不同颜色的晶石项圈或手环,颜色泾渭分明,似是与修为或资质挂钩。

佩戴青色者,神色稍显从容,行走间旁人避让;而佩戴灰白色者,则无不低眉顺眼,步履急促,甚至不敢与那些黑衣守卫对视。

道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般景象,比玉简中冷冰冰的文字描述更令人不适。

将活生生的人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划分等级,刻印标记,宛如牲口,这赵天龙,果真已偏激到了如此地步。

他收敛气息,显露出化神初期的修为波动,缓步走向城门。刚一靠近,那为首的元婴守卫立刻目光如电般扫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探查之意。

“站住!何人?来自何处?所为何事?”守卫声音冷硬,如同刀刮铁石。

道一神色平静:“散修云游至此,听闻此地有一‘天赋之国’,特来见识一番。”

“见识?”那守卫上下打量着道一,见他衣着普通,气息虽为化神却并无惊人之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天赋之国,非是寻常阿猫阿狗可随意‘见识’之地。欲入我国土,需先验明资质根骨,定下品秩,方可决定去留。”

旁边一名金丹守卫立刻捧过一个尺许见方的黑色玉盘,玉盘中心凹下,隐隐有能量流动。

“手放上去,运转法力。”那元婴守卫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道一眼神微冷。他神念何等强大,一眼便看出这玉盘不仅能测资质,更内嵌禁制,一旦法力注入,怕是连功法路数、神魂强度都会被窥探一二。这已非简单的查验,近乎羞辱般的搜身。

他尚未动作,城门内忽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名衣衫褴褛、戴着灰白项圈的老年修士,似是想要冲出城门,却被两名黑衣守卫轻易擒拿按住。

那老修士面容枯槁,修为不过筑基,此刻满脸绝望,嘶声喊道:“放我走吧!我资质低劣,留在此地也是废物,求求你们,让我离开……”

“闭嘴!”一名守卫厉声呵斥,一掌击在其后心,老者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项圈上灰光急速闪烁,似在抽取其本就微薄的法力。

“劣等资质,能为圣国些许贡献,已是尔等荣幸!再敢聒噪,废去修为,打入矿坑!”

周围几个同样戴着灰白、青色项圈的人,皆面露不忍或恐惧,却无一人敢出声,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道一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那股寒意愈发凛冽。这“天赋之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将人异化为工具的冰冷与残酷。

那元婴守卫见道一迟迟未动,且目光扫视场内,似有不满,语气更冷:“怎么?不愿测?莫非是心怀叵测的奸细不成?”

其余守卫闻言,目光瞬间变得危险起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道一心中暗叹,知道若不依言,立刻便是冲突。他此来是为见赵天龙,而非与这些守卒纠缠。他缓缓抬手,指尖即将触及那黑色玉盘。

就在此时,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自城内传来:“何事喧哗?”

只见一名身着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其修为赫然是化神五重,脖颈上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银色项圈。

他一来,那元婴守卫立刻躬身行礼,神色恭敬:“刘管事,此人外来,欲入国境,却迟疑不肯接受资质查验。”

刘管事眯着眼,仔细打量了道一一番,忽然脸色微变,似是认出了什么,眼中闪过惊疑不定之色。他忙上前一步,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客气了许多:“阁下……可是姓道?”

道一目光微动,看向此人,并无印象。

刘管事见他不答,更是确认了几分,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些许,挥手斥退那元婴守卫:“不长眼的东西!这位是贵客,岂是你能随意查验的?还不退下!”

他转而对道一赔笑道:“下人无状,冲撞贵客,还请海涵。主上早已吩咐过,若是道……阁下前来,可直接入宫觐见。请随我来。”

此言一出,周围守卫尽皆愕然,看向道一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惧与好奇。那被斥退的元婴守卫更是额头见汗,不敢抬头。

道一心中明了,赵天龙定然已知晓他来的消息,或许从他踏入这片海域开始,行踪就已在其掌控之中。他收回手,淡淡瞥了那刘管事一眼:“带路。”

刘管事连声应诺,在前引路,态度恭谨无比。穿过那高大的城门,城内景象更是让道一眉头紧锁。

街道宽阔,建筑规整,却冷清得可怕。行人稀少,且皆步履匆匆,彼此间少有交谈,即便相遇,也是依据项圈颜色高低,或漠然无视,或低头避让,或倨傲受礼,整个城池如同一座运转精密却毫无生气的巨大机器,等级森严得令人窒息。

一路行来,道一神念微扫,便能感知到暗处无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潜伏,监控着城中一举一动。

更有几处地方,传来微弱却凄惨的哀嚎与法力波动,似是有人正在承受酷刑或进行某种危险的修炼试验。

这天赋之国,俨然已是赵天龙践行其扭曲理念的魔窟。

刘管事引着道一来到城池中心一座最为宏伟、通体由漆黑金属铸造的宫殿前。殿门高耸,其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中心正是一枚凝视众生的巨大眼眸,冰冷无情,与当年星枢教的标志颇有几分神似,却又更加极端。

“主上已在殿内等候多时。”刘管事在殿门前止步,躬身做出请的手势,神色谦卑,却掩不住眼底一丝对殿内之人的狂热敬畏。

道一抬头,望向那深邃如同巨兽之口的殿门,心中波澜渐起。

赵天龙,便在门后。 时隔多年,在这海外魔国,两人终将再见。 不知此番,又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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