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翰扶住虚弱不堪的小七,急切地追问着陆震云的情况。小七听到这声询问,原本因疲惫而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用尽力气猛点头。
他颤抖着抬起一只脏兮兮、布满冻疮和划痕的手,艰难地伸进自己破烂棉袄最里层一个缝死的暗袋里,摸索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的小小方块。
“顾……顾先生……”小七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双手捧着那油纸包,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递到顾清翰面前,“这……这是大哥……让……让我一定……交到您手上的……”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清翰,里面充满了托付重任的郑重和一路艰险终达目的地的释然。
顾清翰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微微发颤的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油纸包。油纸包得很严实,边缘还用细麻线缠了几道,看得出保管者极其用心。
他先小心地解开麻线,然后一层层剥开那有些发软发皱的油纸。最先露出来的,是一角淡蓝色的布料。随着油纸完全展开,一方折叠整齐、虽然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手帕,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顾清翰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手帕的一角,用同色丝线绣着一个清秀的“翰”字。那针脚,那字体,他太熟悉了!那是很多年前,他母亲亲手绣上,他又在离别前夜塞给陆震云的那一方!这么多年战乱流离,腥风血雨,陆震云竟然还一直带在身边!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棉布,仿佛也触碰到了那段被烽火阻隔的岁月和那个冷硬面容下深藏不露的温情。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他一直强撑的镇定。他的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滴在那方手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失态出声。只是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熟悉的“翰”字,一遍又一遍。
小七和阿成看着顾清翰的反应,也红了眼眶,默默低下头。
片刻,顾清翰猛地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落在油纸包里的另一样东西上——那是一小块颜色更深、质地更粗糙的布条,对折着,上面有用炭灰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极小字迹。
是信!陆震云的亲笔信!
他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块布条。布条不大,上面的字迹因书写工具简陋和长途携带而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是陆震云特有的、带着几分凌厉笔锋的字迹。
顾清翰屏住呼吸,凑到从窗户透进的微弱光线下,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阅读起来。信很短,内容加密,但他能看懂。核心信息迅速映入脑海:确认平安(但处境极度艰难),已收到之前信号,知晓联系意图,提供通过“听雨轩”祥叔的后窗燃香为号的单向紧急联络方式,并急切询问外部支援可能……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顾清翰心上。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字迹,看到陆震云在上海那阴暗潮湿的藏身处,在怎样危急的情况下,用怎样谨慎的方式写下这封信。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那份深切的期盼和沉重的压力。
信读完了,顾清翰紧紧攥着布条和手帕,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脆弱和伤感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坚定和锐利的光芒。
信息收到了。人还活着。联系渠道明确了。剩下的,就是行动!
他转向小七和阿成,语气恢复了冷静和力量,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小七,阿成,你们辛苦了!先什么都别想,好好治伤,休息!后面的事,交给我。”
他必须立刻去找杨同志,汇报情况,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