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温润而澄澈,透过车窗,洒在儿童安全座椅上酣睡的陆予辰脸上,为他长长的睫毛镀上一层柔软的金光。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h市的高速公路上,窗外,都市密集的楼宇逐渐被开阔的田野和远山取代。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而是林星辰和陆见深酝酿已久的一次特殊旅程——带着他们一岁多的儿子,回到承载着他们所有童年与青春记忆的故乡小城,进行一次真正的“寻根之旅”。
林星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景致,心中感慨万千。自从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安家,她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算,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身边的陆见深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他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于他们二人而言,这次归来,意义非凡。他们不仅是归家的游子,更是要将他们生命的延续——怀中这个懵懂的小人儿,带回到一切的起点,让他呼吸这里的空气,触摸这里的砖瓦,感受血脉源头的温度。
抵达小镇时,已是午后。时光在这里仿佛被刻意调慢了流速,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在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和桂花清甜的气息,偶有自行车铃叮当作响,划破宁静,却更添几分慵懒。车子刚在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停稳,得到消息的四位老人早已翘首期盼地迎了出来。
“哎呦!我的重孙孙回来了!快让太奶奶抱抱!”陆见深的奶奶最先上前,布满皱纹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陆予辰,眼眶瞬间就红了。
“长大了,真俊!这眉眼,跟见深小时候一模一样!”爷爷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胖乎乎的小手。
林星辰的父母也围了上来,外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拨浪鼓逗弄外孙,外公则忙着帮忙提行李,嘴里不住念叨:“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歇歇,饭都准备好了!”
老宅顿时被久违的热闹和温馨填满。那种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的幸福感,厚重而踏实,是城市公寓里难以企及的温暖。陆予辰似乎也被这浓烈的爱意包围所感染,很快消除了陌生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古旧气息的大院子,对太奶奶养的几盆菊花、墙角的青苔、甚至地上爬过的蚂蚁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午后阳光正好,陆见深抱着儿子,和林星辰一起,在熟悉的老宅里慢慢踱步,进行一场无声的“时光漫步”。这栋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岁月痕迹的老房子,是他们生命最初的坐标系。
走到院子角落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陆见深停下脚步,目光悠远。“还记得吗?夏天我们总在底下乘凉,你非要爬上去摘槐花,结果脚滑掉下来,膝盖磕破了,哭得惊天动地。”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林星辰脸一热,嗔怪地轻捶他一下:“你还说!要不是你在下面追着吓唬我,我能慌不择路往上爬吗?”记忆的闸门打开,往昔的画面鲜活如昨,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怀念。
他们走进陆见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陈设基本未变,书架上还整齐排列着他中学时代的竞赛奖杯和泛黄的《时间简史》、《算法导论》,墙上贴着略微卷边的世界地图,书桌上甚至还有一盏旧台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清冷专注的少年气息。林星辰仿佛能看到无数个深夜,他伏案疾书的背影。
“你以前就在这儿,给我远程讲数学题,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林星辰轻声说,指尖拂过光滑的书桌面。
“嗯。”陆见深低应一声,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物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那时候你就笨笨的,一道受力分析要画好几遍图。”
“喂!谁笨了!”林星辰佯怒,怀里的宝宝被父母间轻松的氛围感染,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又踱到林星辰家。她的房间更多保留了少女的痕迹,粉色的窗帘洗得有些发白,书架上是满满的中外文学名着和几个可爱的毛绒玩偶。林妈妈笑着拿出几本厚重的相册,摊开在桌上。“来来来,让小予辰看看,妈妈小时候什么样,丑得很呢!”
相册里,是林星辰从百天到青春的成长轨迹。扎着羊角辫对着镜头傻笑的幼儿园毕业照,系着红领巾一脸严肃的小学大队委,初中毕业时穿着宽大校服的青涩模样,高中参加朗诵比赛获奖的瞬间……陆见深看得格外认真,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稚气未脱、笑容灿烂的脸庞。
“你看你,从小到大,眼神里的那股劲儿都没变。”他低声说,语气温柔。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你这张!”林星辰翻到一页初中毕业合影,指着站在她斜后方那个清瘦少年,他一脸故作严肃,但眼神清澈,嘴角微微上扬,“明明在笑,还非要装酷。”
看着这些泛黄的老照片,再看看怀里这个正努力伸手去抓相册页角、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婴儿,一种无比奇妙的连接感在林星辰和陆见深心中轰然升起。他们的生命轨迹,从青梅竹马的玩伴,到青春萌动的恋人,再到携手一生的伴侣,如今,共同孕育了这个崭新的生命。他们的过去,那些交织着欢笑与泪水的点点滴滴,共同构成了孩子生命的底色与根源;而这个孩子的未来,也将延续着他们的血脉、他们的故事,以及他们之间深刻的爱。
陆见深从随身包里拿出相机,开始为儿子在老宅的各个具有纪念意义的角落拍照。在爷爷奶奶精心打理、种满了月季和菊花的花圃前,在外公日常下棋、磨得光滑的石桌旁,在那面爬满了苍翠常青藤的老墙下……这些地方,都曾深深烙印着他们童年奔跑嬉戏的足迹,如今,又温柔地拥抱并记录下他们孩子稚嫩的身影。这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更是一种温暖而庄重的生命传承。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吃饭。小方桌上摆满了家常却美味的菜肴:外婆炖的土鸡汤,爷爷钓的红烧鲫鱼,妈妈炒的时蔬,都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陆予辰被太奶奶抱在怀里,用小勺子笨拙地吃着鸡蛋羹,咿咿呀呀地“指挥”着太爷爷给他夹远处的土豆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饭菜的香气,长辈关爱的话语,孩子的呓语,交织成一幅最平凡却最动人的人间烟火图。
林星辰和陆见深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动与满足。带宝宝回到这里,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探亲,更是一场庄重的寻根之旅。让这个小小的生命,亲身感受家族的温暖与延续,触摸父母成长的印记,明白爱从何处生根发芽,又将如何枝繁叶茂地向着未来延展。
夜色悄然降临,古朴的灯笼在廊下亮起温暖的光。宝宝在外婆轻柔哼唱的古老摇篮曲中安然入睡。林星辰和陆见深并肩站在老宅的雕花木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繁星点点的夜空。
“感觉好奇妙。”林星辰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福的叹息,“以前是我们在这里长大,盼着走出去看世界。现在,我们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嗯。”陆见深伸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目光同样望向深邃的夜空,“这里永远是我们的根。以后,要常带他回来看看,让他知道,他的根在这里。”
血脉的印记,家族的传承,亲情的温暖,就在这看似寻常的归乡之旅中,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深刻地完成。老宅的一砖一瓦,静默地见证着上一代的老去,也温柔地呵护着新一代的成长,并将继续恒久地见证,爱如何在这片深厚的土地上,生生不息,绵延不绝。这趟寻根之旅,寻的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更是情感与精神的源头,找到了它,前行之路便有了最坚实的底气和最温暖的光芒。
( 第1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