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蓝自然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点了点头：“好，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来都来了，先试一试。”
夜烬的神色带着少有的郑重。他扶着夏蓝在铺着玄色软垫的榻边坐下，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对方散落的墨发。此法需引我本源魔气暂时覆盖你的仙元，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殿内格外清晰，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
夏蓝抬眸，对上那双眼瞳，只是淡淡点头：无妨。
夜烬凝视他片刻，终是抬手，掌心缓缓贴上夏蓝心口。
将你的手也放在我这里，他低声引导，握住夏蓝的手腕，将其牵引至自己胸前，灵力相通能缓解些不适。
夏蓝依言将掌心覆上夜烬坚实的胸膛。他闭上双眼，沉入内视之境。
自身的灵台识海，依旧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冰蓝，澄澈清明，仙元流转间带着凛然正气。
然而，当他顺着两人掌心相接处建立的灵力桥梁，小心翼翼地探入夜烬的灵源深处时，所见之景，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让他心神为之微震——
那是一片与仙界纯净祥和截然相反的领域。粘稠、污浊的黑暗能量如同无边无际的泥沼般缓缓翻涌，其中夹杂着无数混乱的低语、凄厉的尖啸与怨毒的诅咒，仿佛是世间所有负面情绪与污秽的集合体，构成了一片永无止境的噪音海。
在这里，没有所谓鲜红跳动的心脏，夜烬所维持的这副完美人形，不过是一层精妙的表象，其本质，更接近于由至暗本源凝聚而成的魔，或者说……自深渊诞生的恶灵。
这般足以让任何仙神惊惧战栗的景象，却并未让夏蓝感到恐慌。
他的穿透那令人不安的粘稠黑暗与无尽噪音，精准地落在了这片混沌的最深处——
那里，存在着一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无比纯粹、无比滚烫炽热的鲜红。
它如同在万古寒夜中永恒燃烧的不灭之火，稳定而有力地搏动着。
凝神，要开始了。夜烬低沉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下一刻，异样的感受骤然袭来！并非预想中的灼热，而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细密如冰针刺入经脉的尖锐痛感。冰冷的魔气，如同极地冰川融化的水流，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缓缓覆盖向他温热的仙元。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接触的瞬间，即便有夜烬刻意控制，那冰与火的冲突依旧带来了强烈的不适。
夏蓝闷哼一声，额间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他咬紧下唇，没有发出更多声音。
他能感觉到，那涌入体内的魔气虽然冰冷刺骨，其流转的方式却异常温和，甚至……有一部分更为尖锐的冲击，似乎被夜烬主动引导，折返回了他自己体内。他在替他分担。
不知过了多久，那蚀骨的寒意与刺痛感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法术完成，夏蓝周身原本隐现的神格光华已彻底内敛，脸色苍白，带着透支后的虚弱。
几乎在法术结束的瞬间，夜烬便立刻将人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用不知何时取出的厚重玄色大氅将他紧紧裹住，隔绝了殿内本就稀薄的凉意。
他宽大的手掌带着灼热的体温，轻柔却坚定地抚过夏蓝微颤的背脊，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结束了，阿蓝。
夏蓝无力地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闭着眼，静静感受着那份驱散寒意的暖意，以及那透过胸腔传来的、沉稳有力的搏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脸颊无意识地在那紧实弹韧的胸肌上轻轻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猫。他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夜烬……你为什么，待我这般好？
夜烬低头，紫色的眼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指尖卷起他一缕墨发把玩：
这就叫好了？本尊若是真对你好，就该把你锁在魔界，日日陪在身边才是。
夏蓝被他这话逗得闷笑出声，胸腔传来细微震动。他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正专注地凝视着他。
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在此刻暧昧而放松的氛围下，不受控制地滑出了唇边：
夜烬……你，喜欢我什么？
夜烬凝视着他，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没有立刻回答，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魔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将问题轻轻抛了回来：你呢，蓝玉烟……你喜欢我什么？
蓝玉烟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地刺入夏蓝的心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仿佛一个沉浸已久的美梦被骤然打碎，冰冷的现实瞬间涌入——
他在用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
他不过是一个占据了别人躯壳的异世灵魂，用着蓝玉烟姣好的皮囊、尊贵的地位、强大的能力，在这里……搔首弄姿？
其他事情他尚能保持清醒，唯独在夜烬面前，在这份感情里，他竟然下意识地沉沦，几乎要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扯出一个略显强硬的笑容，试图用轻佻掩饰内心的慌乱：
喜欢……你的脸啊，这么好看。还有……你的身材，摸起来不错。
他顿了顿，想说喜欢你这个人，可话到嘴边又刹住——夜烬根本不是。他陷入沉默，一时词穷。
夜烬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与沉吟，还有此刻强装镇定的模样。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点破，只是抬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抚过夏蓝微微蹙起的眉宇，描摹着他精致的眼尾轮廓。
夏蓝望着对方眼中映出的蓝玉烟的倒影，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自私的恐惧——
他害怕夜烬会说出我也一样这样的话。
然而夜烬只是静静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片刻，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目光交汇中流淌。
不早了。
夜烬忽然笑了笑，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快穿衣裳回去吧。
二人相视片刻，都默默起身，开始穿戴衣物。
殿内只剩下衣料摩挲的细响，方才那些未尽的言语，都化作了心照不宣的秘密，被妥帖地收进了彼此心底。
巫山云雨，不过是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