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回到凌霄主殿时,殿内只余一盏孤灯,映着夏蓝侧坐在窗边的身影,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师尊。
云溪走近,声音放得极轻,魔尊大人已经离开了。他让弟子转告您,下月朔夜...他未必能准时前来。
夏蓝缓缓抬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看不出情绪:他说是什么事了吗?
未曾细说。云溪垂首应道,顺手将案上半凉的茶换了一杯新的,只说魔域有些要务亟待处理。
夏蓝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轻轻摩挲,沉吟片刻:
好,我知道了。他望向窗外。
正好,我观天象,三日后星辉聚灵,灵力潮汐对神魂温养大有裨益。原本想着下月开始为墨尘重塑心脉,现在看来,时机正好。
云溪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他抬眼仔细打量着师尊的脸色,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师尊前几日还说灵力运转有些滞涩,这复活之术虽说理论上达到神格便可施行,但古籍记载凶险万分。您现在的状况...
无妨。夏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此法本就非一蹴而就,割裂魂灵也需循序渐进。三日后天象难得,星辉之力可安抚神魂、稳固灵阵,是千载难逢的助益,不能错过。
他顿了顿,见云溪仍蹙着眉,便放缓了声音:为师心中有数。
这话并非安慰。
自从安英那件事后,夏蓝便很少再依赖那个时灵时不灵的系统。他深知过份依赖外物终会酿成大祸,于是这些年来,他将凌霄山藏书阁中所有关于神魂、禁术的典籍都翻了个遍。
这塑魂凝魄之术的每一个细节,从阵法布置到灵材选用,从魂灵切割的力度到生机引导的节奏,他都已在心中推演了千百回。
云溪仍不放心:可是师尊...
去将你苫橘师叔请来。夏蓝温和地打断他,有些宗务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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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夏蓝如常布下覆盖仙界的搜寻阵。只是这一次,阵法的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灵力波动也不如往日凝实。这是他与夜烬商议好的,借助魔界秘法,让他的灵力呈现出日渐损耗的假象。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道急切的身影便直接掠上了凌霄山主殿。玄清甚至来不及等仙官通传,人未至,带着药香的风先到了。
“玉烟!”玄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担忧,他快步走到正在闭目调息的夏蓝面前,
“你方才的灵力波动……怎么回事?为何感觉后继乏力,气息也弱了几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细微的差异。
夏蓝缓缓睁开眼,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疲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大碍,师叔不必担心。兴许是……最近宗务繁忙,有些累着了。”
他这套说辞早已准备好,神情自然,看不出破绽。
玄清眉头紧锁,二话不说,直接拉过他的手腕,指尖搭上脉门,一丝精纯温和的药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此刻夏蓝体内被魔尊压制后的状态,在玄清这等医道圣手看来,确实与长期劳碌、心神损耗过度导致的灵力运转滞涩、略有亏损之症一般无二。
夜烬初期下手极有分寸,降低的幅度微乎其微,正好卡在“过度疲劳”的界限上。
玄清仔细探查片刻,未发现外力侵蚀或走火入魔的迹象,紧绷的神色稍缓,但担忧未减。
他收回手,从袖中取出几个玉瓶塞到夏蓝手里:“这是新炼制的固元丹,你每日服用一颗,定要好好休息,切莫再如此耗费心神了。”
他语带责备,更多的是心疼,“那搜寻阵……若实在支撑不住,便停几日,没人会怪你。”
夏蓝从善如流地接过丹药,低声道谢:“让师叔费心了。”
送走玄清,夏蓝继续处理宗务。他特意召来几位长老,将未来数月可能涉及的重要事务都提前做了安排。
众长老虽觉诧异,但见仙尊神色如常,也只当他是要闭关突破,并未多想。
如此又过了几日,夏蓝“损耗”的迹象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这一日,元景师尊将他专门唤至自己的清修洞府。
元景屏退左右,洞府内只余师徒二人。他并未多言,直接示意夏蓝伸出手。
一股远比玄清更加强大、也更加老练的灵力瞬间将夏蓝笼罩,细细探查他周身灵脉与丹田气海。片刻后,元景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收回灵力,直视夏蓝:“你的灵力亏损为何如此严重?根基都隐隐有些动摇,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从神格的边缘跌落了!”
“虽说凝练神格千难万难,但这绝不该是你的水平。玉烟,我养了你二百多年,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资质,能走到哪一步,我心里清楚。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地抛出一个猜测:
“你最近与魔尊夜烬走得颇近……是不是他暗中对你做了什么?”
在元景看来,能让蓝玉烟在短短时间内出现如此异常的灵力衰退,外力干扰是最大的可能。
夏蓝心里一紧,面上还想按照原计划糊弄过去,支吾道:
“师尊多虑了,是弟子自己修行不慎……”
元景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
夏蓝瞬间怂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垂着头,再不敢隐瞒,小声道:
“师尊息怒……弟子,弟子并非修行出岔,也非魔尊之故……这、这是弟子与魔尊商议后的……计划。”他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元景听完,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黑了几分,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指着夏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斥责:
“胡闹!简直是胡闹!以身作饵?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把仙界安危当成儿戏了吗?!若是那些心怀不轨之徒趁机发难,你如今这状态,如何自保?!你、你真是……”
他气得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夏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承受着师尊的怒火,不敢抬头。
直到元景的骂声稍歇,他才偷偷抬眼,小声解释道:
“师尊,弟子知道此举冒险。但正因如此,才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确信无疑。
他们太狡猾了,常规手段根本抓不到把柄。唯有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觉得弟子这个仙尊已然不足为惧,他们才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魔尊那边也会暗中策应,确保万全。”
元景看着他虽然跪着,但眼神中透出的坚持与清醒,再想到这几个月来,他虽然“灵力亏损”,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郁确实消散了不少。
他俯身将夏蓝扶起,指尖触及对方单薄的肩头时,心头又是一阵发紧。这孩子确实比从前清减太多了。
起来吧。元景的声音带着疲惫,既然你……
话音未落,整个洞府突然剧烈震颤。不是寻常的地动,而是从魔界方向传来的灵力震荡。
与此同时,夏蓝怀中的魔尊令牌骤然发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