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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最后一抹暖橘色彻底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取而代之的是万家灯火与霓虹闪烁。艾克、艾雪、多面体和冰柠檬带着一身游乐场的喧嚣气息和的甜腻,回到了“温馨家园”旅店那小小的206房间。

“呼——累死啦!”冰柠檬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靠门那张床,抱着旅店蓬松的枕头滚了半圈,小脸埋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但是……太——好玩啦!”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里还带着兴奋的余韵。

艾雪也感觉腿有点酸,她把圆圆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嗯,玩得真痛快。” 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开始整理今天买的一些小纪念品——一个旋转木马造型的钥匙扣,一个印着过山车图案的冰箱贴。

艾克则精神头还很足,他抱着团团,一边模仿过山车俯冲时呼啸的声音,一边在房间里小范围地“驾驶”着团团:“呜——嗖!团团,我们再来一次!”

多面体是最安静的。他放下背包,第一时间走到书桌前,习惯性地打开了悬浮光屏。屏幕上立刻弹出各种数据流——并非研究数据,而是他手腕上微型监测仪记录的今日活动量、环境噪音分贝、光照强度变化等等。他推了推眼镜,开始进行今日的“娱乐活动后生理数据归档”。

“咕噜噜……” 一个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忙碌。声音来自冰柠檬的肚子。她抬起头,小脸微红:“嘿嘿……饿了。”

艾克也立刻停止了“驾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饿了!晚上吃什么?”

艾雪看向多面体:“多面体,我们晚上……”

多面体头也没抬,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根据今日能量消耗模型及均衡营养摄入原则,建议补充适量碳水化合物、优质蛋白及蔬菜纤维。楼下厨房可用资源已扫描:剩余鸡蛋4枚,西红柿2个,黄瓜1根,挂面充足,食用油及基础调味料完备。最优方案:番茄鸡蛋面。”

“好耶!番茄鸡蛋面!” 冰柠檬立刻举手赞成,她对地球食物的接受度极高。

“我来帮忙!” 艾雪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 多面体终于关掉了光屏,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今日活动单元已完成。根据《快乐星球外驻人员地球生活体验轮值表》及昨日晚餐分工记录,今晚应由我(多面体)与艾克负责晚餐制作单元。艾雪与冰柠檬负责餐后整理及娱乐活动规划。”

“啊?我和多面体?” 艾克抱着团团,有点傻眼。让他打下手还行,主厨?他在地球宿舍最多也就泡个方便面!

“指令确认。” 多面体已经站起身,走向门口,“艾克,携带‘团团’进行辅助观察记录。艾雪,冰柠檬,请在此等候。预计制作时间:35分钟。” 语气不容置疑,完全是执行任务的架势。

艾克求助般地看向艾雪。艾雪给了他一个“加油,你可以的”眼神,又小声叮嘱:“小心点,别烫着,也别……别让多面体把厨房拆了。” 她对多面体的“科学烹饪”方式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冰柠檬则笑嘻嘻地:“艾克加油!看好你哦!记得让多面体别放他那些奇怪的‘能量晶粉’!”

于是,在艾雪和冰柠檬混合着同情、好奇和一丝看好戏的目光中,艾克抱着他的“观察员”团团,一脸“壮士一去兮”的表情,跟着穿着整洁、表情一丝不苟仿佛即将进入实验室的多面体,走向了楼下的厨房战场。

小小的旅店厨房很快变成了一个……嗯,非常规的实验现场。

多面体一进去,首先不是开火,而是启动了手腕上的扫描仪,对着灶台、锅具、食材进行了一轮快速扫描,光屏悬浮在他手边,显示着各种参数:炉灶热效率、锅具导热系数、食材新鲜度(西红柿:98.7%,黄瓜:95.2%,鸡蛋:100%)、油瓶剩余量(212.5ml)……

“艾克,任务分配。” 多面体冷静地指挥,“你负责食材初级处理:西红柿清洗、去蒂、切块(规格:1.5cm3±0.2cm3)。黄瓜清洗、去皮、切丝(长度:5cm±0.5cm,直径:1mm±0.1mm)。鸡蛋打入碗中,搅拌至蛋液均匀无结块(搅拌频率:2hz,持续时间:30秒)。”

艾克听得目瞪口呆,抱着团团的手都僵住了:“1.5……厘米立方?1毫米的丝?2赫兹?” 他感觉自己在听天书。

“精确度是美味的关键变量之一。” 多面体一边解释,一边拿出一个……实验室用的量筒?!他走到油瓶前,小心翼翼地将油倒入量筒。“食用油添加量:15ml±0.5ml。” 他盯着量筒的刻度,神情专注得像在配置某种精密试剂。

艾克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他把团团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干净的、远离操作台的角落,叮嘱道:“团团,你在这里好好‘观察’。” 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对付西红柿。他努力想切成均匀的小块,但西红柿软软的,一刀下去汁水四溅,形状更是千奇百怪,别说1.5cm3了,能切成块就不错了。黄瓜丝更是灾难现场,切出来的东西粗的像筷子,细的……几乎没有。

“艾克,西红柿块体积超标率78.3%,形状不规则率92.1%。黄瓜丝尺寸偏差过大,不符合标准。” 多面体一边用温度计精确测量着锅的温度(“达到最佳煎蛋温度阈值:180c”),一边毫不留情地指出艾克的问题。

艾克脸都憋红了,额头上冒出汗珠:“这……这太难了!地球人做饭都这样吗?” 他手忙脚乱,差点把黄瓜皮削到自己手上。

这时,多面体开始打鸡蛋。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烧杯(没错,是烧杯!),打入鸡蛋,然后拿出一个……小型电动搅拌器!嗡嗡嗡的声音响起,蛋液在烧杯里高速旋转,瞬间变得无比均匀细腻,甚至泛起了一层细腻的泡沫。

“蛋液搅拌完成度:完美。” 多面体满意地点点头。

油温达到,多面体用滴管(又是实验室装备!)小心地将15ml油滴入锅中。油刚接触到热锅,“滋啦”一声响!艾克正全神贯注跟那根不听话的黄瓜搏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刀一滑!

“啊!” 艾克惊呼一声,那根被他切得惨不忍睹的黄瓜,“嗖”地一下脱手飞出!目标——正站在灶台前,准备倒入蛋液的多面体!

说时迟那时快!艾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团团!他完全忘了团团在安全的角落,条件反射般猛地朝团团的方向扑去,想用身体挡住可能的“流弹”!

他这一扑,动作幅度极大,胳膊肘正好撞在了旁边放调味料的架子上!

哗啦啦——!

架子剧烈摇晃!盐罐、糖罐、酱油瓶、醋瓶……如同遭遇了一场微型地震,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最要命的是,那瓶刚开封没多久、还剩大半瓶的番茄酱!它像一个红色的保龄球,从架子上滚落,瓶口朝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朝着……多面体刚刚倒入锅中、正在凝固的完美蛋液!

“小心——!” 艾克扑到一半,看到这惊悚的一幕,声音都变了调。

多面体反应极快!他几乎是瞬间启动了某种应急程序,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试图避开那瓶致命的番茄酱!同时,他手中的锅铲下意识地挥出,试图格挡!

砰!噗嗤——!

锅铲确实碰到了番茄酱瓶子,但没能完全挡住。瓶子改变了方向,没有直接砸在锅里,而是擦着锅边飞过,瓶口却因为撞击和离心力……喷了!

一大坨浓稠、鲜红的番茄酱,如同天女散花般喷射出来!

噗!

一部分精准地覆盖了多面体那副标志性的眼镜镜片!

噗噗!

一部分溅在了他一丝不苟的白色实验服(他居然穿着实验服做饭!)前襟上,像绽放了几朵诡异的红花!

还有一部分,像流弹一样,溅到了旁边墙壁上、地板上,甚至……落在了角落里无辜“观察”的团团那圆圆的、毛茸茸的头顶上!一点鲜红,在黑白分明的绒毛上格外刺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多面体保持着后仰挥铲的姿势,僵在原地。他的世界,透过被番茄酱糊住的镜片,只剩下了一片模糊而刺目的红。他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写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对失控现场的难以置信。

艾克还保持着扑救的姿势,半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多面体“挂彩”的样子,又看看团团头顶那点“红痣”,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厨房里一片狼藉:切得乱七八糟的西红柿和黄瓜散落在案板四周,地上躺着盐罐、糖罐(盖子开了,白花花的糖撒了一地),酱油和醋瓶子滚在角落,墙壁上、地板上点缀着醒目的番茄酱“弹痕”,空气中弥漫着油香、蛋香和……浓烈的番茄酱味道。

死寂。

“噗……” 一声极力压抑但还是泄露出来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艾克和多面体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只见艾雪和冰柠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溜了下来,正扒在厨房门框边,探着两个小脑袋。艾雪用手紧紧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忍俊不禁的笑意。冰柠檬则完全没憋住,指着多面体那“番茄酱眼镜”和胸前的大红花,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多……多面体!你的……你的新眼镜……哈哈……还有……实验服……噗哈哈哈!艾克!团团……团团长‘痘’啦!哈哈哈!” 她笑得直不起腰。

多面体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手,试图摘下那副被番茄酱封印的眼镜。动作缓慢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

艾克也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多面体的窘样,再看看自己造成的“灾难现场”,又看看团团头顶那点红,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对不起多面体……我……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团团……你的新造型……”

多面体终于摘下了眼镜,镜片上一片狼藉。他面无表情(或者说,番茄酱掩盖了他的表情)地看向笑得东倒西歪的三个人,又看了看锅里那已经凝固、但边缘不幸沾染了一点番茄酱的完美蛋饼,最后目光落在艾克身上,镜片后的眼睛(没了镜片遮挡,显得格外清冷)眯了起来。

“艾克,” 多面体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但在这片笑声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威慑力,“‘生人勿近’指令执行过程中,引发‘厨房级混乱事件’。原因:过度应激反应及空间位置判断失误。导致:目标蛋液受污染率30%,调味料损耗率85%,环境清洁度下降至临界值以下,以及……我的个人装备损毁。”

他顿了顿,用沾着番茄酱的手指,指向角落里顶着“红痣”、一脸懵懂的团团,以及自己胸前那片刺目的红:“附加损害:观察员‘团团’外观完整性受损,及……实验服功能性暂时丧失。”

他的语气严肃得像在做事故报告,但配合着他此刻狼狈的形象——没了眼镜,眼神略显“凶狠”,胸前一片番茄酱“血迹”,脸上可能还溅到了一点——效果却无比滑稽。

“噗哈哈哈!” 冰柠檬笑得更厉害了,直接蹲在了地上。

艾雪也笑得靠在门框上,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艾克一边笑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我帮你洗衣服!给团团洗澡!”

多面体看着这三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厨房,再看看锅里那块“瑕疵品”蛋饼。他那紧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抽动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迅速隐没。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任务变更。” 多面体放弃了他那套“科学烹饪法”,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点认命的温度,“艾克,启动‘环境清洁协议’(指打扫卫生)。我负责……抢救性烹饪。” 他走到水槽边,开始清洗他那副惨不忍睹的眼镜。

艾克立刻跳起来,找来抹布和水桶,开始手忙脚乱地清理战场。冰柠檬也笑够了,主动跑进来帮忙擦墙壁上的番茄酱。艾雪则挽起袖子,走到案板前,拿起艾克那把“凶器”菜刀,温柔地说:“西红柿和黄瓜交给我吧。” 她动作麻利,几下就把剩下的西红柿切成了大小适中、形状匀称的块,黄瓜丝也切得又细又均匀。

多面体洗好眼镜重新戴上,世界终于清晰了(虽然镜框上可能还残留一点红)。他放弃了量筒和滴管,像普通地球人一样,拿起油瓶,凭感觉倒了一点油入锅。加热,倒入艾雪重新搅拌好的蛋液(这次是用筷子手动搅拌的),翻炒成型,盛出。再炒西红柿,加水煮开,下面条……

当一碗碗热气腾腾、虽然卖相远不如多面体最初规划的那么“完美”(蛋块边缘有一点点可疑的红色,但被艾雪用葱花巧妙地遮掩了),但香气扑鼻的番茄鸡蛋面终于端上旅店房间的小桌子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四个人围坐在小桌前,脸上、头发上可能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番茄酱痕迹(尤其是多面体和艾克),衣服上也各有“战损”(多面体的实验服前襟,艾克的t恤袖子)。角落里的团团,头顶那点“红痣”已经被艾雪用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了,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憨态,只是绒毛还有点湿漉漉的。

冰柠檬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口面条,烫得直吐舌头:“呼!好烫!但是……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赞美,对着艾雪竖起大拇指,“艾雪切的西红柿最好吃!”

艾克也饿坏了,大口吃着面,含糊道:“多面体,你后来炒的蛋……也挺香的!” 他这是真心话,比起那精确到毫升油的蛋,这碗带着点“烟火气”甚至“事故残留”的面,反而更有滋有味。

艾雪小口吃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大家。

多面体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动作依旧斯文。他推了推重新恢复清明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大家狼狈却洋溢着笑意的脸,最后落在自己碗里那块边缘带着一丝可疑红色的鸡蛋上。

“嗯。”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能量补充效率:达标。味觉体验:符合地球‘家常’风味标准。附加收获……”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极其轻微地扬了一下嘴角(这次艾克发誓他看到了!),“……‘厨房级混乱事件’数据样本一份,丰富了地球生活意外变量数据库。”

“噗!” 艾克差点把面条喷出来。

冰柠檬则哈哈大笑:“多面体!你这是在夸我们吗?”

艾雪也忍俊不禁,灯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暖。

窗台上,团团圆圆并排坐着,黑亮的眼睛望着房间里这闹腾又温馨的一幕。圆圆那被擦洗过的耳朵尖,在灯光下似乎还泛着一点点水光。这顿晚饭,没有精确的立方厘米,没有完美的搅拌频率,充满了意外、狼狈和番茄酱的味道,但那份挤在小桌前、分享着简单食物的快乐和笑声,却比任何精密的实验数据都更真实、更温暖地流淌在小小的旅店房间里,也仿佛透过无形的信号,传回了遥远星球的观测塔,让屏幕前的老顽童爷爷,再次捋着胡子,露出了欣慰又乐不可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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