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茅草屋前的矮凳上,聊着这些年的过往。
刘图说西域的风沙如何磨破了他的草鞋,说寒夜里练刀时指尖冻得发僵,说自己如何在绝境中领悟红色刀意与蓝色钺意。
王铁成则说武场里柳角马如何温顺,说荒原上的落日有多壮阔,话里话外都绕开自己的遭遇,只捡些轻松的趣闻讲,可眼底偶尔闪过的落寞,却没能逃过刘图的眼睛。
聊到兴起时,刘图看着空荡荡的石桌,突然拍了拍大腿,笑着说道:“师傅,光顾着说话了,这没酒菜怎么行呢?弟子去去就回!”
不等王铁成阻拦,他已起身朝着武场东侧的方向快步走去,来时他曾瞥见那边有间小小的酒铺,虽简陋,却能买到酒肉。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刘图便拎着东西回来了。
他左手提着一壶用粗陶装着的劣酒,右手则用纸包着一碟咸菜,里面混着几颗腌制的豆子,虽算不上丰盛,却已是这偏僻角落能找到的最好吃食。
“师傅,您尝尝。” 刘图将酒菜放在石桌上,打开酒壶塞子,一股辛辣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先拿起师傅面前的粗瓷碗,满满斟上一碗酒,酒液泛着浑浊的黄色。
“师傅,您先喝口,暖暖胃。” 刘图将酒碗递到王铁成面前,又给自己倒了小半碗。
“这些可不便宜啊。”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这些酒菜很是难得。王铁成话说完,笑道:“难得你的孝心了。”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就着咸菜,慢慢喝起酒来。
刘图其实喝得并不多,他只是将自己碗里的酒小口抿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师傅身上,见师傅碗里的酒见了底,便立刻起身添满,生怕师傅喝得不尽兴。
而王铁成像是憋了太多心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辛辣的酒液入喉,渐渐冲开了他紧绷的神经,原本沉默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
他说起当年在自己还没有跟着他父亲当近卫时候打铁时的事情,说起刘图第一次握刀时砸到自己手的模样,说着说着,眼角便泛起了微光。
酒过三巡,王铁成的脸颊泛起潮红,舌头也有些打卷,话题不自觉地转到了西境武场的人和事上。
当提到武场的吴教头时,他原本带着笑意的语气突然一顿,端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也暗了下去,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懑,连带着喝酒的动作都变得急促起来。
刘图见状,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师傅的伤,定然与这吴教头脱不了干系。但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默默给师傅添上酒,耐心听着。
又喝了一碗酒,王铁成的头渐渐垂了下去,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显然是喝多了。
刘图连忙上前,扶住师傅的胳膊,轻声说道:“师傅,您喝多了,弟子扶您进屋歇息。”
他半扶半搀着王铁成起身,慢慢走进茅草屋,将师傅轻轻放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又细心地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师傅身上。
安顿好师傅后,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刘图才轻轻带上屋门,回到院中的石桌前。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杯中浑浊的酒液,慢慢喝着,心中却开始琢磨起师傅与吴教头之间的恩怨。
夜色渐浓,晚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刘图却丝毫不在意。
不多时,西境武场的几处营帐便出现在这里,隐约能听到再次做事之人的谈笑声。
刘图绕到武场后侧,那里是伙夫和老兵们歇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去处。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目光扫过营帐,很快便看到了一个老兵,正坐在篝火旁擦枪。
刘图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装作路过的模样,慢慢凑了过去。
“老哥哥,深夜还在忙活?” 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老兵手中的枪上,“这杆枪保养得可真不错,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好东西。”
老兵抬眼瞥了他一眼,见是个面生却和善的后生,便放下枪,咧嘴笑了道:“可不是嘛,当年跟着将军打仗,全靠它保命。” 他拍了拍枪身,语气里满是自豪。
刘图顺势在老兵身边坐下,捡起一根枯枝拨了拨篝火,声音放得轻柔,“听老哥哥这话,想必在武场待了不少年头?那您一定认识吴教头吧?我今日听人提起他,说他武艺高强,想找机会向他请教一二。”
老兵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他拿起酒囊喝了口酒,才慢悠悠地说道:“吴教头啊,,武艺确实有两把刷子,就是为人嘛,,,” 他话没说完,却轻轻摇了摇头。
刘图心中一动,知道有戏,连忙追问道:“老哥哥这话怎么说?难道吴教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探寻。
老兵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才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后生,我劝你别去招惹吴教头。这人表面上看着和善,背地里却阴得很。去年王铁成兄弟的事,你知道吧?”
刘图的心脏猛地一跳,强压着激动,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王铁成?我略有耳闻,听说伤得很重。”
老兵突然提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低,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那都是幌子!我当时就在附近,隐约听到动静,后来才知道,是吴教头跟王铁成在后山起了争执,具体因为啥不清楚,但第二天王铁成就出事了,手废了,,,?”
刘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泛白。
果然,师傅的伤真的与吴教头有关!他强装镇定,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没人揭发吴教头?”
老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吴教头跟呼延家主的小公子呼延胜走得近,谁愿意为了这事得罪他们?再说,没有证据,空口白话,谁会信?”
刘图听到 “呼延胜” 三个字,心中的疑团更盛。呼延胜是呼延庭岳的儿子,而呼延庭岳与吴教头素来交好。
他站起身,朝着老兵拱了拱手:“多谢老哥哥告知,我心里有数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脚步比来时更快。
师傅的仇,他必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