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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河的冰层融化时,林砚秋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件人地址的信。信封是牛皮纸做的,边缘磨损得厉害,像是被水泡过又晒干,上面只有一行字:“响骨洞的冰化了,它们在唱歌。”

字迹歪歪扭扭,墨色发灰,像是用烧焦的树枝写的。林砚秋捏着信封的指尖泛白,她认出这笔迹——和精神病院枕头上那片龟甲碎片上的“守”字,一模一样。

“谁寄来的?”陈默刚从野外考察回来,满身尘土,看到她脸色不对,立刻凑了过来。他的手腕上,那道青紫色的牙印在初春的光线下格外清晰,像条蛰伏的虫。

林砚秋没说话,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半片干枯的芦苇叶,叶面上用针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排列方式和骨笛的音孔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芦苇叶边缘缠着根银白色的细线,线头微微颤动,像是刚从什么活物上扯下来的。

“是骨笛的乐谱。”陈默的声音发紧,他拿起芦苇叶对着光看,“这些点对应的音符,和母笛最后一声嘶吼完全吻合。”

林砚秋突然想起狼山嘴遗址出土的女性骸骨。报告里说,骸骨的胸腔里塞满了芦苇,当时只当是防腐用的,现在想来,那些芦苇或许也刻着类似的乐谱。

“他在提醒我们。”林砚秋的指尖划过那根银线,线的质地冰冷,带着淡淡的鱼腥味——是黑水河的水腥气,“冰化了,水流会把响骨洞的东西带出来。”

陈默突然抓起电话打给周野。工程队开春后一直在黑水河下游清淤,或许能发现些异常。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背景里传来奇怪的嗡嗡声,像是无数根琴弦在同时震动。

“喂?林老师?”周野的声音发飘,“你们……收到信了?”

林砚秋的心猛地一沉:“你也收到了?”

“不是信……是东西。”周野的声音突然压低,“清淤船昨天捞上来个铁箱子,里面全是骨头,每根骨头上都钻着孔,拼起来是支大骨笛。现在那些骨头在船舱里自己响,像有人在吹……”

嗡嗡声突然变大,周野的话被切断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话筒,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就只剩断断续续的杂音了。

“周野可能出事了!”林砚秋抓起背包就往外跑,青铜盒在包里发烫,像是在预警,“我们去黑水河!”

车开出市区时,天开始下起冷雨。雨丝打在车窗上,汇成蜿蜒的水痕,像极了那些缠绕在骨头上的银线。林砚秋看着雨痕里扭曲的倒影,突然发现自己的脸在玻璃上变得模糊,眼角的位置多出一道红痕,像被丝线勒过的印子。

“别看。”陈默突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是水汽折射的错觉。”

林砚秋却知道不是错觉。那道红痕在她眨眼的瞬间,顺着脸颊往下爬,钻进衣领里,带来一阵冰冷的痒意,像有根细线正往骨头里钻。

黑水河下游的清淤工地一片混乱。几艘工程船歪歪扭扭地泊在岸边,甲板上散落着工具和衣物,只有几个工人蜷缩在角落发抖,其余人不知所踪。雨幕中,隐约能看到最大的那艘船的船舱里亮着灯,灯光透过舷窗,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

“周野的船应该是那艘。”陈默把车停在岸边,从后备厢翻出两根撬棍,“小心点,情况不对就撤。”

两人踩着泥泞往船边挪,雨靴陷进烂泥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在这死寂的雨夜里格外刺耳。靠近船舷时,那股熟悉的腥甜味又涌了上来,比在响骨洞闻到的更浓烈,混杂着柴油和铁锈的味道,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船舱的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暗红色的光。林砚秋刚要伸手去推,门突然自己开了条缝,里面的嗡嗡声扑面而来,震得她耳膜发疼。透过门缝往里看,船舱中央立着支三米多长的骨笛,由无数根细骨拼接而成,笛身上的孔洞里插满了银白色的线,线的另一端缠在舱壁的铁钩上,有几个工人被线缠在半空,身体僵直,喉咙里都插着根小骨笛,随着大骨笛的震动发出嗡嗡声。

周野被缠在最里面的铁钩上,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咬着根芦苇管,管身上刻着和信里一样的小点。看到林砚秋,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银线勒进他的皮肉里,渗出淡红色的血,滴在骨笛上,被那些孔洞瞬间吸了进去。

“别进来!”周野的声音从芦苇管里挤出来,含混不清,“它们在……记谱……”

记谱?林砚秋看向那些挂着的人影,他们的手指都保持着按笛孔的姿势,随着大骨笛的震动缓缓移动,像是在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而那些银线在震动中微微发亮,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正慢慢印刻在骨笛的孔洞边缘——是乐谱,他们在用血肉和骨骼,记录下某种声音。

“是母笛的意识!”陈默突然明白,“它没被彻底消灭,只是附着在骨头上,现在想通过这种方式重组成完整的骨笛!”

话音刚落,大骨笛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所有小骨笛的音调同时拔高,震得舱壁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挂着的人影们开始剧烈抽搐,银线猛地收紧,勒得他们骨骼咯咯作响,关节处泛起不正常的青白。

周野离大骨笛最近,他的肩膀已经开始变形,锁骨处的皮肤被银线勒破,露出森白的骨头,正被银线一点点往骨笛的孔洞里拽。他看着林砚秋,眼里突然涌出泪水,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诡异的兴奋,嘴唇对着芦苇管快速颤动,像是在吹奏什么。

“他在传递乐谱!”林砚秋突然反应过来,周野咬着的芦苇管上的刻点,正在随着他的吹奏亮起红光,“是破解骨笛的方法!”

陈默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对准周野。芦苇管的声音很轻,被大骨笛的尖啸盖过了大半,但手机屏幕上的波形图却异常清晰,呈现出与大骨笛完全相反的震荡频率。

“是反相音!”陈默的眼睛亮了,“只要用这个频率的声音冲击骨笛,就能让它解体!”

他刚要说话,舱壁上突然伸出无数根银线,像毒蛇般缠向他的脚踝。林砚秋眼疾手快,挥起撬棍砍断银线,线的断口处喷出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化作无数细小的线,顺着地板的缝隙往大骨笛的方向爬。

“快走!”林砚秋拽着陈默往舱外退,“找设备播放反相音!”

周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的整条胳膊被银线拉得笔直,皮肤下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见,正被银线往骨笛的孔洞里拽。他看着林砚秋,嘴唇对着芦苇管快速颤动,将最后的音符传递出去。

“他在补全乐谱!”林砚秋盯着手机屏幕,波形图正在快速补全,“还差最后一段!”

陈默掏出多功能军刀,割断缠向周野的几根银线:“我去帮他!你带着手机去找广播站!”

银线如潮水般涌来,陈默用撬棍死死抵住,肩膀被线缠住,皮肤瞬间变得僵硬,像被冻住般。林砚秋看着他奋力抵抗的背影,咬咬牙转身冲进雨里,往镇上的方向狂奔。

镇广播站在老街的尽头,是座废弃的红砖楼,墙上还刷着“村村通广播”的褪色标语。林砚秋撞开生锈的铁门冲进去,控制台积满了灰尘,但机器还亮着待机灯。她颤抖着手插上电源,将手机连接到广播设备上,调出刚才录下的反相音波形图——最后一段已经补全了。

窗外的雨更大了,黑水河的方向传来越来越响的笛声,镇上的狗开始狂吠,居民楼的窗户里透出慌乱的灯光,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尖叫——银线已经顺着河水蔓延到镇上了。

林砚秋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尖锐的高频噪音从广播站的高音喇叭里爆射而出,穿透雨幕,朝着黑水河的方向扩散。这声音不像任何乐器,更像是无数根指甲在玻璃上刮擦,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让空气都开始震动。

广播声响起的瞬间,黑水河上的笛声突然滞涩了。林砚秋跑到窗边,看到那艘工程船的船舱里爆出刺眼的红光,紧接着是沉闷的碎裂声,大骨笛的骨架开始解体,无数根骨头碎片从缝隙中飞溅出来。

银线在高频噪音中剧烈扭动,像被烫到的蛇,从被缠工人的身上脱落,争先恐后地往大骨笛的方向回缩。被缠的工人们纷纷倒地,虽然浑身是伤,却保住了性命。

广播持续播放了十分钟,直到高音喇叭开始冒烟,林砚秋才按下停止键。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远处传来的呼喊声。她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心里惦记着陈默和周野,立刻起身往河边跑。

雨幕中,陈默正扶着受伤的周野往岸边挪。周野的胳膊脱臼了,脸色苍白,却还能自己走路;陈默的肩膀被银线勒出了深痕,青紫色的印记蔓延到脖颈,但眼神依旧清亮。

“你们没事!”林砚秋冲过去扶住他们,声音哽咽。

“大骨笛解体了,但没完全消失。”陈默喘着气说,“那些骨头碎片钻进水里了,银线也跟着沉下去了,估计是躲起来了。”

周野咳嗽着补充:“我被咬的芦苇管是关键,母笛的意识好像被吸进去了……现在它在我口袋里,冷冰冰的。”

他掏出口袋里的芦苇管,原本翠绿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表面的刻点还在微微发亮。陈默从背包里拿出密封袋,小心翼翼地把芦苇管装进去:“先封存起来,它还没彻底安分。”

雨停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三人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黑水河的方向。河水虽然还带着浑浊,但已经不再散发腥甜味,阳光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镇上的居民在河边清洗着身上的银线痕迹,互相搀扶着清点人数,虽然惊魂未定,但总算没有人员死亡。周野的工程船虽然受损严重,但还能修复,歪歪斜斜的桅杆在晨光中矗立,像个劫后余生的标记。

“接下来怎么办?”周野揉着受伤的胳膊问。

林砚秋举起手中的青铜盒,盒面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它还会回来的。那些骨头碎片和银线藏在河底,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再次重组。”

陈默的目光落在密封袋里的芦苇管上:“母笛的意识被暂时困在里面,但芦苇管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找到彻底消灭它的方法,可能要回狼山嘴遗址,那里的女性骸骨或许藏着答案。”

周野突然指着水面:“那是什么?”

水面上漂浮着片芦苇叶,叶面上的刻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拼出一首简单的曲子——是半年前在营地帐篷里,陈默哼过的摇篮曲。

林砚秋弯腰捡起芦苇叶,青铜盒突然发烫,盒面的纹路里渗出一滴血,滴在芦苇叶上,瞬间融入那些刻点中。叶面上的曲子突然发出清越的声音,不是骨笛的诡异,而是温暖的调子,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唱。

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不是结束。

母笛的意识虽然被压制,但那些散落在黑水河底的骨笛碎片,那些钻进泥土里的银线,还在等待下一个雨季。而他们三人,带着各自的伤痕和使命,将成为这场漫长守护的延续者。

就像此刻河面上回荡的旋律,余音袅袅,提醒着他们:战斗尚未结束,守护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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