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有这三两日的空闲，方源索性领着娄家姐妹和李安建，又溜达到了前门大街的“雪茹绸缎庄”。
眼看着大雪封天的日子就要到了，得抓紧时间给家里人做几身过冬的厚实衣裳。
他已经打定主意，下回再见到跟那帮领导，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自己身边这些往后不适合留在内地的亲人，该送走的，都得想办法送走了。
提前给他们置办几身体面点的行头，总不能到了香江那边，还穿得跟乡下人似的，让人小瞧了去。
先敬衣裳再敬人的规矩，在哪都通用。
“哟，方老弟！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人刚进门，一声热情周到的问候远远地就到了。
老板娘陈雪茹依旧是那副烟视媚行的慵懒模样，斜倚在柜台后头，手里拿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
一头时髦的大波浪卷发，配上一件勾勒出极致曲线的墨绿色紧身旗袍，那股子成熟丰腴的风情，看得人眼热心跳。
见到方源领着“一家三口”进来，她眼睛一亮，笑着迎了出来。
“陈老板，生意兴隆啊。”方源笑着拱了拱手，“这不天冷了嘛，过来给家里人扯几身料子，做几件厚实衣裳。”
“那您可来着了！”陈雪茹一听是生意，更是热情，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在方源身上一转，娇笑道，“方老弟要做几套？姐这儿刚到了一批顶好的进口料子，老大哥的货，保管暖和。”
方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人数。
不算自己，光大舅李长武、黄卫东，还有乡下那三个半大小伙子表哥（李胜国、李胜君、李胜军），这就是五个男的。
娄晓月、娄晓娥、李安建，黄家姐妹，再加上两个舅妈和李凤仪、李婉、李倩三个表姐妹……
他伸出一根手指。
“先来十套男装吧。一人两套换着穿。”
“十套？！”
陈雪茹眼睛瞬间就亮了。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能扯上一身新布料都算过节了。眼前这位倒好，张口就是十套男装，还是顶好的料子！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这手笔，就是不一样！
她暗衬一句，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妩，赶紧将人引到一旁的待客区落座，亲自给几人上了热茶。
“方老弟，您看……这男同志的样式，您是想要西服，还是中山装？”
“一样来一套吧。”方源想了想，“西服、中山装都做上。里边再配上白衬衫。对了，外头再给我配几件长款的呢子风衣，要厚实点、挡风的那种。”
“得嘞！”陈雪茹拿笔记下，心里乐开了花。这可都是大生意！
“那……女同志这边呢？”她又看向一旁正好奇打量四周的娄晓月姐妹。
“女同志啊……”方源摩挲着下巴，犯了难。
这大冬天的，总不能还让她们穿着薄薄的旗袍到处跑吧？那不得冻死。
可眼下市面上一水的“布拉吉”（连衣裙）、“列宁装”（干部服），他又实在看得有些审美疲劳。
想了想，干脆从陈雪茹手里拿过纸笔，也不客气，就在那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刷刷刷”地画起了草图。
笔下的线条虽然简单，但款式却异常新颖——修身的小脚工装长裤，勾勒出腿部线条又不失干练；
上身搭配一件简约的长领羊毛衫，外面再罩上一件剪裁利落、带着肩章和腰带的厚咔叽布长款大衣。
“哎哟！”
陈雪茹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她也是做了一辈子服装生意的行家，这几张简笔图虽然画得粗糙，但那款式、那剪裁、那搭配……简直绝了！
既时尚好看，颜色搭配（方源特意标注了藏青、米白、卡其等中性色）在这个年代又不算过分夸张，既洋气，又绝对不会被主流排斥！
“方老弟！”陈雪茹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行啊你！还有这本事呢？！”
“咳，”方源老脸一红，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之前去南边出了一趟公差，看人家香江那边，都流行这么穿。我这不是……记性好嘛，就记下来了。”
“好好好！就照这个做！”陈雪茹当场拍板，兴奋地招呼着店里的女店员，“阿芳！阿秀！快！过来给三位小姐量尺寸！”
店员领着三个大小美女去了里间的试衣室。
陈雪茹这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却不肯放过方源这个“灵感宝库”。
她搬了张凳子，紧挨着方源坐下，一股幽香袭来。
“方老弟，好弟弟……”她那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方源，声音都甜了几分，“你再给姐姐画几张呗？就你刚才那种……洋气的款式！姐姐保证，不白让你画！”
方源被她这声“好弟弟”叫得骨头都酥了半边，看了看里间紧闭的帘子，心里暗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又拿起笔，随手画了几套后世验证过的“经典款”——立领盘扣、改良旗袍式的收腰连衣裙；
简约的圆领针织套衫，配上藏青色的过膝百褶裙；
还有那带着点俏皮的蝴蝶领条纹衬衫，配上高腰背带裙……
总之，主打一个“颜色不能太花，裙子不能过短”，既要洋气，又要保守、方便干活，完美契合当下这个时代的审美。
“哎呀！弟弟！你真是个天才！”
陈雪茹看着那些草图，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当场抱着方源亲两口。
她当即拍着那丰腴的胸脯，豪气地说道：
“弟弟！你今天这几套衣裳，姐姐包了！免费给你做！就当是……姐姐谢你的‘设计费’了！”
“那倒不用。”方源笑着婉拒，“陈老板是生意人，哪有让您赔本赚吆喝的道理。”
他指了指那几张草图：“这几套衣服做出来，回头每样给我送一套到南锣鼓巷就行了。就当是……家里女眷多，总得多几套衣服换着穿。”
“成！没问题！”陈雪茹笑得胸前直颤，那双桃花眼更是毫不掩饰地在方源身上打转，“看出来了，方老弟还是个会疼女人的。你家那位……可真有福气。”
“嗨，一般一般。”方源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只能顺着她的话，恭维了一句：
“倒是陈老板您，这么年轻貌美，名下又经营着这么大一间绸缎庄，这上赶着追求您、巴不得把您捧在手心里的青年才俊，怕是都得从这儿排到西直门去了吧？”
方源是真没看过《正阳门下小女人》那部电视剧，正经人谁看那些婆婆妈妈的年代剧啊。
他就是看陈雪茹这前凸后翘、肤白貌美的尤物模样，在这个年代，身边肯定不缺追求者，才顺口这么一提。
哪曾想，这句话，竟是刚好戳到了陈雪茹的短处和痛处。
在原剧情里，陈雪茹一生经历三段婚姻。
第一任丈夫，解放前就抛弃了她，留下一个儿子侯魁让她独自抚养。
第二任丈夫廖玉成，更是个不堪的渣男，正是在今年这个“大炼钢”的特殊时期，趁着她不备，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和存折，跟别的女人私奔了。
此时的她，刚刚离婚，正是人生最失意、最伤感的时候。
方源这句无心的“恭维”，正好当面戳在人家短处。
“弟弟……你……”
陈雪茹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眼圈一红，竟是当着方源的面，“哇”的一声，捂着嘴哭了出来，眼泪漱漱地往下掉。
“我靠？！”
方源当场就懵了，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噌噌噌退后了三步，离她远远的。
开什么玩笑！
自己未婚妻跟小姨子可就在里间量尺寸呢！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还以为自己把她怎么着了！
好在，里间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拉开。
外间的动静，早就落在了她们的耳朵里。
“姐！”娄晓娥噘着嘴，快步走到娄晓月身边，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满眼鄙夷地说道：
“你看看那个姓陈的！一股子狐狸精的味道！我不喜欢！”
“姐，不是我挑事儿啊，”见娄晓月无动于衷，这丫头不死心的捅了捅娄晓月的腰眼，“她都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你男人了！你还不过去管管？”
小小年纪的她，还不知道，那叫“成熟妇人的别样风情”，最是勾人。
乃是我辈曹氏后人最得意的那一款。
娄晓娥这点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姐姐？
只见娄晓月黛眉轻蹙，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红晕，但眼神却清澈明亮得很。
见她胆敢编排自己的未婚夫，当即伸出皓腕，在娄晓娥光洁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轻叱道：
“胡说八道什么。你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说罢，她才莲步款款，走到还在低声抽泣的陈雪茹对面，优雅地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陈姐，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那温婉关切的模样，反倒让陈雪茹更加绷不住了。
娄晓月也不多劝，只是默默地给她续了杯热茶，然后……不动声色地白了不远处的方源一眼。
那意思就像是在说：瞧你干的好事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方源只觉得她这强装大气的模样十分有趣，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
然后径直走过去，挨着自家小青梅坐下，大大方方地握住了她藏在桌子底下的小手。
大大方方的坦荡模样，反倒是让娄晓月闹了个大红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