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疲惫与创伤中沉浮,如同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海。凌薇的残响、新生意识主体、金色初火石子,三者构成的脆弱共生体,在这片灰白虚无中漫无目的地漂流。时间失去了度量意义,方向失去了参照坐标,唯有那弥漫四周的、令人窒息的“惰性”规则,如同冰冷的海水,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们的存在。
这种侵蚀并非神骸混沌那般狂暴的撕扯与否定,而是一种更为阴险的 “稀释” 与 “同化” 。它不急于毁灭,而是缓慢地、持续地抹平一切“异常”的波动,试图将闯入者分解、还原为这片虚无本身那毫无特色的背景底色。意识活动在这里变得异常艰难,能量的恢复近乎停滞,甚至连“思考”这一行为本身,都在消耗着本就不多的、源自过去维度的“活性”。
凌薇的残响在自我保护性的沉眠中,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侵蚀。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强碱溶液的金属,正在一点点地失去轮廓,失去特性,变得松软、模糊。新生意识主体的沉寂变得更加深沉,仿佛要彻底融入这片死寂。金色初火石子那冰冷的表面,也开始呈现出一种与周围环境趋同的灰白质感。
消亡,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缓缓逼近。
就在凌薇的意识即将被这温水煮青蛙般的同化彻底拖入永恒沉寂的前一刻——
她那源自“观测者”状态淬炼而成的、对规则和信息极度敏锐的感知核心,如同在绝对黑暗中最后闪烁的微光,捕捉到了那个自进入这片虚无就曾感知到的、极其遥远且规律的微弱波动!
这一次,感知更加清晰了一些。
那波动……并非能量辐射,也不是物质振动,而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周期性“呼吸” !一种与这片虚无的绝对“惰性”格格不入的、维持着自身特定结构稳定性的秩序脉动!
在这片试图抹杀一切差异的灰白之海中,那个波动的源头,就像一座坚守着自身法则的孤岛!
这个发现,如同在即将溺毙之人眼前出现的一根稻草,瞬间刺激了凌薇残响中最后的求生本能。
不能沉睡!不能放弃!
她强行凝聚起近乎涣散的意识,抵抗着那无所不在的惰性侵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那遥远波动传来的方向。
距离……无法估量。中间隔着的是仿佛能吞噬一切意义与存在的虚无。
但这是唯一的方向。
她开始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尚未被完全同化的意识力量,不是用来对抗整个虚无维度(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用来做一件更精细、也更关键的事情——调整自身漂流的方向。
在这片规则稀薄且充满惰性的维度,移动变得极其困难,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游泳。每一次试图改变轨迹,都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量,并会加速自身被同化的进程。
凌薇的残响如同一个技艺生疏的舵手,在茫茫灰白之海上,笨拙而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修正着共生意识体漂流的角度,使其朝着那规则波动的方向,偏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仿佛用一根头发丝去拖动一艘万吨巨轮。
她能感觉到自身的意识在持续地黯淡,新生意识主体的沉寂壁垒变得更加厚重,金色初火石子的颜色也愈发灰暗。
但她没有停止。
不知“漂流”了多久,那规则的波动似乎……清晰了一点点?并非距离拉近了多少,而是她的感知在持续的定向聚焦下,似乎变得更加适应这片维度的环境,从而能从那无处不在的惰性背景噪音中,更有效地提取出这唯一的“信号”。
也正是在这更加清晰的感知中,她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那规则的波动,并非浑然一体。在其稳定的“呼吸”节律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某种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信息结构!这结构……与她意识中记录的那份由引导者遗留和初火碎片共同指向的模糊坐标,在某种抽象层面上,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这个发现让凌薇精神一振!
难道……那个坐标指向的,并非某个具体的物质世界或能量位面,而是这片虚无之海中的某个特定规则结构体?或者说,是某个存在于这片特殊维度中的 “导航信标” 或 “安全屋”?
希望,虽然依旧渺茫,但似乎有了一个更具体的形状。
她更加努力地调整方向,更加专注地解析着那波动中蕴含的信息结构,试图找到与自身坐标数据的契合点,以期能更高效地“靠拢”。
然而,这片虚无之海,并非空无一物。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远方“孤岛”时,一种隐晦的、带着恶意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水蛭,悄然贴上了她的意识感知。
不是神骸那种磅礴的、充满毁灭意志的注视。这种窥视更加隐蔽,更加……饥渴。它来自下方的“深处”,那片灰白虚无更加浓郁、惰性规则几乎凝成实质的区域。
凌薇的残响猛地一僵。
她意识到,她们并非这片死寂维度中唯一的“异物”。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潜藏在这片虚无之海中,并且……对她们这些刚刚闯入、尚且带着“外界活性”的存在,产生了兴趣。
那窥视感并未立刻采取行动,只是牢牢地锁定着她们,如同阴影中的猎食者,观察着疲惫的猎物。
前路未知,后有(或者说下方)追兵。
凌薇的残响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必须在那潜藏的“猎食者”失去耐心之前,抵达那个规则的“孤岛”!否则,她们很可能在见到希望之前,就被这片虚无自身孕育的诡异存在所吞噬。
她不再顾忌消耗,将残存的力量更多地用于调整航向,朝着那规则波动的源头,艰难而坚定地“游”去。
灰白无际,孤岛遥悬,暗影潜藏。
这场在绝对寂静中进行的、关乎存亡的漂流,进入了更加危急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