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瘴森林的晨雾带着刺骨的湿寒，沈清辞在一棵千年古榕的树洞里调息了整夜。洞壁渗出的水珠顺着石缝滑落，滴在他摊开的掌心，与仙骨散出的金光相融，化作细小的光点。他肩头的伤口已结痂，黑色的魔气被清心诀压制在皮肉之下，隐隐泛着青紫色，像一条蛰伏的小蛇。
天光微亮时，他从怀中摸出半块麦饼，这是昨日剩下的干粮。咬下一口，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他却吃得很慢，目光落在洞外缠绕的藤蔓上——那藤蔓开着细碎的白色小花，让他想起灵溪在清澜谷种的金银花。那时她总爱蹲在花架下，用指尖轻轻碰花瓣上的露珠，说要收集“人间的星星”。
仙骨突然轻轻发烫，像是灵溪在嗔怪他又走神。沈清辞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将最后一口麦饼咽下，起身走出树洞。
森林深处的瘴气比外围浓郁数倍，能见度不足三丈。他运转仙骨之力，在周身凝成一层薄薄的金光护罩，这护罩比昨日又凝实了几分，显然与灵溪魂魄的融合又深了一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落叶渐渐变成了黑色的淤泥，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响，散发出腐烂的腥气。
“呱——”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蛤蟆从淤泥里窜出，跳到沈清辞的靴尖上。它的皮肤布满疙瘩，眼睛是诡异的血红色，张开嘴露出细密的獠牙，显然是被瘴气异化的妖兽。
沈清辞没有动，只是掌心的金光微微一闪。那蛤蟆像是被烫到一般，尖叫着跳回淤泥里，很快消失不见。他知道，这种“腐毒蟾”本身毒性不强，但它的皮肤沾染了黑瘴森林深处的“蚀骨瘴”，哪怕只是蹭到一点，也会让修士的经脉僵硬三日。
继续往前走，淤泥越来越深，渐渐没过脚踝。周围的树木变得扭曲怪异，树干上布满了眼球状的凸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沈清辞目不斜视，他的注意力全在听觉上——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他似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流水声。
顺着水声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约莫数十丈宽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水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泡沫，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湖中央有一座小岛，岛上隐约可见一座破败的石碑。
“这里就是幽冥谷的入口吗？”沈清辞喃喃自语。昨日从那名筑基中期的看守者口中逼问出，墨渊所说的“通往冥界的裂隙”，就藏在黑瘴森林最深处的幽冥谷，而这“腐心湖”，便是进入幽冥谷的唯一路径。
他试探着将一丝仙骨之力探入湖水中，金光刚接触到水面，便发出“滋滋”的声响，水面瞬间沸腾起来，墨绿色的湖水竟泛起了黑色的泡沫。沈清辞收回手，眉头微蹙——这湖水的腐蚀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正当他思索如何渡湖时，湖对岸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沈清辞立刻屏住呼吸，藏身于一棵扭曲的古树后。只见一个穿灰色布衣的少年，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篓，从对岸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皮肤黝黑，赤着双脚，脚踝处沾满了黑色的淤泥。他走到湖边，从竹篓里拿出一个陶碗，舀了一碗湖水，小心翼翼地放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对着湖水深深鞠躬。
“水神大人，今日的祭品来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稚气，却异常虔诚，“求您保佑村里不要再死人了，阿爹的咳嗽也该好了。”
沈清辞心中一动，这少年竟是凡人？黑瘴森林深处如此危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鞠躬完毕，从竹篓里拿出一块烤熟的野兔腿，放在陶碗旁边，然后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时，湖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只巨大的触手从湖底伸出，卷起野兔腿和陶碗，瞬间缩回水中。
少年吓得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湖面恢复平静，才连滚带爬地跑回灌木丛。
沈清辞从树后走出，目光落在那只触手消失的地方。那触手覆盖着黑色的鳞片，散发着浓郁的妖气，修为至少在筑基后期——看来这腐心湖里，藏着一只强大的妖兽。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在湖边找了一处隐蔽的岩石，盘膝坐下，开始观察湖面的动静。仙骨里的狐火轻轻跳动，像是在帮他感知水下的气息。
正午时分，阳光终于穿透瘴气，在湖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沈清辞注意到，每当阳光最强的那一刻，湖中央小岛的石碑上，便会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
“那石碑有问题。”他心中笃定。就在这时，湖面再次翻涌，这次不是一只触手，而是数十只，如同黑色的巨蟒，在水面上疯狂舞动，似乎在争夺什么。
沈清辞凝神细看，发现那些触手的顶端，都缠绕着一些白色的东西——竟是人的骸骨。看来这湖中的妖兽，不仅吃祭品，还会捕食误入的生灵。
他深吸一口气，从行囊里取出一张符纸，这是清玄道长给他的“避水符”，能在水中形成一道气罩，维持一个时辰。他将仙骨之力注入符纸，符纸顿时亮起蓝色的光芒。
就在他准备渡湖时，仙骨突然剧烈发烫，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抬头，只见湖对岸的灌木丛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万魔谷的谷主，墨渊。
墨渊依旧穿着那件黑色长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沈清辞，像是在看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沈清辞，你果然来了。”
“你故意引我来的？”沈清辞的仙骨之力瞬间提升至巅峰。
“不错。”墨渊点了点头，“这腐心湖底的‘黑水玄蛇’，是上古异种，以魔气为食。我知道你要找冥界裂隙，要找彼岸花，没有它的内丹，你根本打不开裂隙。”
沈清辞的瞳孔骤缩：“你想让我和它两败俱伤？”
“聪明。”墨渊轻笑一声，“但我更想看看，你和你仙骨里的那只小狐狸，能不能一起死在这湖里。”他突然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浓郁的黑气，猛地拍向湖面。
“吼——”湖水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湖面剧烈翻涌起来，一只巨大的蛇头从湖底钻出，足足有磨盘大小，眼睛是血红色的，吞吐着分叉的舌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竟是筑基后期巅峰的修为！
黑水玄蛇显然被墨渊的魔气激怒了，它没有攻击墨渊，反而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沈清辞，似乎觉得这个散发着金光的人类更对胃口。
“沈清辞，祝你好运。”墨渊笑得越发邪魅，转身消失在灌木丛里。
沈清辞没有理会墨渊的挑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黑水玄蛇身上。这妖兽的修为比他还高，且在水中占据地利，硬拼绝无胜算。
就在这时，黑水玄蛇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毒液，直取沈清辞面门。毒液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水珠，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沈清辞不敢硬接，身形一晃，险险避开毒液。毒液落在地上的淤泥里，顿时冒出阵阵白烟，将淤泥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吼——”黑水玄蛇见一击未中，再次咆哮一声，数十只触手同时向沈清辞袭来，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仙骨之力与狐火完全融合，金白相间的光芒瞬间爆发，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盾。同时，他将避水符贴在胸口，纵身跳入腐心湖。
触手拍在光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沈清辞只觉得气血翻涌，险些喷出一口血。但他没有停下，借着这股冲击力，在水中快速前进，朝着湖中央的小岛游去。
黑水玄蛇没想到他会跳入湖中，愣了一下，随即愤怒地追了上来。巨大的蛇身在水中摆动，掀起滔天巨浪。
沈清辞在水中奋力前行，避水符形成的气罩挡住了腐蚀性的湖水，但黑水玄蛇的威压让他的经脉阵阵刺痛。仙骨里的狐火跳动得越来越急促，像是在为他加油，又像是在害怕。
“灵溪，别怕。”沈清辞在心中默念，“我们一定能过去。”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狐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融入光盾之中，让光盾变得更加坚固。同时，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仙骨传来，缓解了他经脉的刺痛。
就在这时，黑水玄蛇追了上来，巨大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沈清辞的气罩。
沈清辞眼神一凛，将所有的仙骨之力和狐火都注入光盾，同时改变方向，朝着蛇嘴的侧面游去。他知道，蛇类的七寸是弱点，但这黑水玄蛇的七寸被厚厚的鳞片覆盖，寻常攻击根本无效。
他的目标是蛇眼！
在蛇嘴即将合上的瞬间，沈清辞猛地将一道凝聚了全部力量的金白光束，射向黑水玄蛇的左眼。
“吼——！”黑水玄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眼被光束击中，流出黑色的血液。它痛苦地在水中翻滚，巨大的力量掀起巨浪，将沈清辞的气罩震得摇摇欲坠。
沈清辞抓住这个机会，拼尽全力游向小岛。终于，在气罩即将破碎的前一刻，他登上了小岛的岸边。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鲜血。仙骨里的狐火也变得微弱，显然消耗巨大。
湖水中的黑水玄蛇还在痛苦地翻滚，但它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沈清辞身上，充满了怨毒。
沈清辞没有休息太久，他知道，黑水玄蛇很快就会再次发起攻击。他站起身，看向小岛中央的石碑。
石碑约莫三丈高，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与蚀心崖祭坛上的纹路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石碑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这就是通往冥界的裂隙吗？”沈清辞走到石碑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些符文。
指尖刚一接触石碑，符文突然亮起红光，石碑开始剧烈震动起来。湖水中的黑水玄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更加疯狂地撞击着小岛的岸边，整个小岛都在摇晃。
沈清辞没有停下，他能感觉到，石碑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与他仙骨里的狐火隐隐共鸣。
“以吾仙骨为引，以狐火为媒，开！”沈清辞低喝一声，将仙骨之力和狐火同时注入石碑。
符文的红光越来越亮，石碑上渐渐出现一道裂缝，裂缝中涌出浓郁的阴气，带着冥界特有的腐朽气息。
“吼——”黑水玄蛇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猛地从湖水中窜起，朝着石碑扑来。
沈清辞转身，看着扑来的黑水玄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想要进入冥界，必须先解决这只妖兽。
他没有退缩，而是迎着黑水玄蛇，冲了上去。仙骨之力和狐火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金白相间的长剑，剑身闪烁着净化一切的光芒。
“灵溪，陪我最后一战。”
仙骨里的狐火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一人一蛇，在冥界裂隙前，展开了最后的决战。阳光透过瘴气，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清辞知道，这一战，不仅关系到他能否进入冥界，找到彼岸花，更关系到他能否兑现对灵溪的承诺。
他不能输。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