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传他过来吧。”石头的声音在亭内响起,旁边的侍者听到,在一旁应道:“诺。”随后走去了礼部左侍郎那边。
秋日的阳光斜斜穿过圣宫芳满园的紫藤花架,将礼部左侍郎李恪的绯色官袍染成斑驳的金褐色。他垂首立在汉白玉栏杆旁,袍角被穿堂风掀起细浪,沾着石阶缝隙里新抽的青苔。喉间泛起昨夜苦读《礼典》的酸涩,额头沁出的汗珠却比晨露更密,顺着下颌线滚进绣着鹭鸶的补服领口。
两刻钟前当值太监的那句犹在耳畔。李恪下意识摩挲着腰间新换的犀角带板,想起前日早朝时礼部尚书剧烈的咳嗽声。那位两鬓霜白的老大人扶着玉笏颤抖的模样,此刻竟成了他心底隐秘的期盼。廊下铜漏滴答作响,惊起檐角小憩的白鸽,扑棱棱掠过缀满红绡的亭阁,恍惚间竟像是瞥见了新制的礼部尚书官印在眼前晃荡。
大人可要移驾荫凉处?随身书吏悄声上前,手中团扇欲举又止。李恪轻咳示意噤声,余光瞥见远处游廊尽头闪过月白衣角——那是右侍郎沈明远的常服颜色。指尖骤然收紧,掐进掌心的月牙痕渗出血珠。比自己年轻十岁的沈明远,文采斐然又深得御史台赏识,前日还被圣上夸赞过祭天大典的仪程设计。
风过回廊,带来御花园深处的牡丹香。李恪忽然挺直脊背,整了整歪斜的幞头。他想起三十年前寒窗苦读时母亲临终的遗言,想起十载礼部司务熬出的黑眼圈,更想起去年冬日大雪中,自己顶着寒风为尚书府送去新修的《吉礼考》时,老尚书眼中难得的嘉许。喉结滚动咽下口干舌燥,他在心底默念:再等两刻又何妨?二十年都等了,这半个时辰......
铜漏滴完第七颗水珠时,亭子里终于走出了侍者。李恪深深吸了一口气,侍者走到了礼部左侍郎的面前,恭敬的道:“礼部左侍郎请!”李恪抬脚时才惊觉双腿发麻,却在跨出第一步的瞬间,摆出最恭谨的躬身姿态。
礼部右侍郎这时也正巧赶到了,侍者低着头道:“右侍郎也请吧,圣王等着你们了。
暮色如纱,笼罩着凉亭四周的竹林,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左右侍郎一前一后踏入凉亭,青砖之上的脚步声轻缓而有序。左侍郎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玉带在暮色中泛着温润光泽,右侍郎身着月白色常服,腰间挂着一块精美的玉佩。二人行至圣王与圣少司身前,同时弯腰行礼,身姿如青松般挺拔。
圣王身着玄色长袍,衣摆处暗绣流云纹,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息。他抬手虚扶,声线低沉而温和:不必多礼,平身吧。声音在凉亭内回荡,惊起竹林间几只归巢的鸟儿。
左侍郎身形微挺,上前一步,双手将手中的折子高高递出,动作恭敬而严谨:启禀圣王殿下,圣少司的及笄礼流程已经详细记录在此折子上了,请您过目,看是否还有需要更改的地方。话音落下,一旁的侍者立即上前,双手接过折子,小心翼翼地呈递给石头。
石头坐在凉亭石凳上,神情淡然,接过折子后并未翻开查看。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天际,沉吟片刻后道:辛苦右侍郎了。只是如今筹备下来,圣少司的及笄礼怕是要到冬日了,倒不如安排到明年夏天。他微微停顿,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及笄礼的规格也改一下,就办成生辰宴吧。等下你下去后,与司天监仔细商议,重新挑选日子,制定几套可行的方案。
左侍郎低头应道:随后恭敬地退至一旁,垂手而立。
这时,右侍郎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不知圣王殿下派人叫臣过来所谓何事?
圣王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右侍郎,神色变得认真:医署的陈圣医,过几日便要在陈府举办及笄礼。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你去与织室的人对接,为陈圣医量身定制一套合适的衣服。再精心挑选一套头面,届时与圣少司一同前往陈府。
右侍郎神色肃穆,郑重行礼:臣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凉亭外,日头渐高,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左右侍郎退下后,凉亭内只余圣王与圣少司,微风依旧轻拂,石头开口道:“灵儿,天已至晌午,我们去用膳吧。”
白灵轻轻点头,石头起身之后,白灵也起身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就到了用膳的地方,白灵落座后,看着满桌的菜品都是她爱吃的,心里微微一颤,只是她还是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琥珀色的宫灯在梁上轻轻摇晃,将鎏金案几上的菜肴染成暖色调。清蒸鲥鱼泛着油亮的光泽,芙蓉蒸蟹的蟹黄在白玉碗中凝成琥珀,还有那道白灵最爱的雪耳莲子羹,在青瓷盏里浮着几粒艳红枸杞,恰似晚霞落进了云间。
尝尝这个。石头执起银箸,夹起一片带着嫩黄蟹膏的蟹肉,小心翼翼放进白灵的碧玉碟里,御膳房新得了江南进贡的花雕,蒸蟹时特意加了半坛。他说话时眉眼微弯,袖口绣着的金线龙纹随着动作轻晃,映得烛火都柔了几分。
白灵垂眸望着碟中渐渐堆起的佳肴,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她沉默着舀起一勺莲子羹,温热的甜香漫过舌尖时,听见对面传来细微的瓷器碰撞声。抬眼望去,正撞见石头带着笑意的目光——那双向来沉静如渊的眼睛里,此刻竟盛着比宫灯更明亮的光。
这顿饭吃得比往日绵长许多。石头添了第三碗米饭时,膳房的小太监在门外候得双腿发麻,直到案上的鱼肚白瓷碗见了底,才敢蹑手蹑脚进来撤膳。
我想出宫一趟。白灵用丝帕沾了沾唇角,望着窗外日头有些偏西道,去看看陈圆圆,她的及笄礼......话音未落,便被石头抬手打断。
我让禁军统领随你去。他将茶盏推过案几,青瓷与紫檀木相触发出清响,顺便带些内务府新制的云锦料子,就说是你的私人贺礼。烛光在他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语气却不容置疑,戌时前必须回宫。
白灵点头起身,广袖扫过案几上未动的蜜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回头时正见石头立在雕花屏风旁,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过他的玄色衣袍,将那道颀长身影分成明暗两半。
早些回来。他的声音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在寂静的殿内荡出细微的涟漪,书房的灯,会一直亮着。
随着殿门吱呀轻响,白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石头望着空荡的座位发了会儿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灵用过的茶盏,直到凉意渗入掌心,才转身往书房走去。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与案头如山的奏折融成一片。
三日后,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如薄纱般轻柔地洒在陈府朱红的门楣上。十月末的天气格外宜人,天高云淡,微风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既没有夏日的燥热,也不见冬日的凛冽,正是举办庆典的好时节。
卯时三刻,白灵便已乘着装饰精美的马车抵达陈府。车帘掀开的瞬间,她一袭月白色襦裙映入眼帘,裙裾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昨日她辗转反侧,思虑再三,觉得作为陈圆圆的好友,应当尽早前来帮忙筹备,便特意派人告知礼部右侍郎,不必等她一同前来。
陈府门前,陈威身着崭新的藏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明黄丝带,显得格外精神。一旁的陈雪凝则穿着鹅黄色襦裙,头上戴着小巧的珍珠发饰,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夫妻俩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热情地迎接每一位宾客,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脸上的笑容从未间断。
此时的陈府院内,早已是一片忙碌而热闹的景象。二柱和老张等人天还未亮就赶了过来,他们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帮忙布置场地。二柱正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将大红色的绸缎挂在廊檐下,老张则指挥着几个小厮摆放桌椅,时不时还亲自上前调整位置。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白灵快步走进院子,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满是感动。她快步走向陈威兄妹,笑着说道:“陈叔、陈姨,我来帮忙啦!”陈威连忙迎上来,感激地说道:“灵丫头,你来得正好,我就不客气了,还有好些事要忙呢!”陈雪凝也拉着白灵的手,开心地说:“灵丫头,圆圆一大早就起来梳妆了,你快去陪陪她!”
白灵点点头,陈雪凝领着白灵一起朝着陈圆圆的闺房走去。一路上,白灵看着院内精心布置的场景,想着陈圆圆今日的及笄礼,心中满是期待。
十月末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陈圆圆梳妆台前洒下一片细碎的金斑。铜镜里,少女今日褪去了平日里的素色襦裙,换上了一袭月华流彩的云锦长裙。裙裾之上,金线绣就的并蒂莲栩栩如生,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仿佛都在轻轻摇曳,诉说着少女即将成人的喜悦。
陈母手持木梳,动作轻柔而缓慢,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女儿如瀑的青丝,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每一句吉祥话,都饱含着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祝福与不舍。梳毕,陈母拿起一支精美的玉簪,颤抖着双手,将它缓缓插入陈圆圆的发髻之中。这一刻,时光仿佛都为之停滞,母女俩眼中都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白灵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而感人的一幕,心中也满是触动。她上前一步,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钗环,温柔地为陈圆圆佩戴。“圆圆,今日的你,真是美得不可方物。”白灵轻声说道,眼中满是羡慕与祝福。陈圆圆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羞涩地笑了笑,脸颊上泛起两朵红晕,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院外,宾客们早已陆续到来,巳时三刻,吉时已到。陈圆圆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闺房。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她莲步轻移,裙摆拖地,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在众人的目光中,优雅地走向正厅。
正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的几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笄、栉、钗等及笄用品。陈父身着庄重的礼服,站在几案旁,眼神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当陈圆圆走到他面前时,他郑重地拿起一支发笄,缓缓地为女儿行加笄礼。“吾女圆圆,今日及笄,愿你今后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一生平安顺遂。”陈父的声音虽然沉稳,但却难掩其中的激动。
加笄礼毕,陈圆圆起身,对着父母深深一拜,“感谢父母养育之恩,女儿定当铭记父母教诲,不负父母期望。”话音刚落,陈母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快步上前,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
随后,白灵走上前来,拉着陈圆圆的手,笑着说道:“走,我们去给宾客们敬茶。”两人携手来到厅外,陈圆圆端起茶杯,依次向宾客们敬茶。每一位宾客接过茶,都会送上一句祝福的话语,“愿陈姑娘貌美如花,觅得良人。”“愿陈姑娘一生幸福,平安喜乐。”一声声祝福,如温暖的春风,吹拂着陈圆圆的心田。
及笄礼在欢声笑语中接近尾声,夕阳的余晖为陈府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陈圆圆站在院子里,看着身边忙碌的家人和朋友,心中满是幸福与感激。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白灵扶着陈圆圆款步退回闺房。鎏金烛台上的海棠纹样映着两人身影,将满地红绸碎金剪成流动的光影。陈圆圆刚跨过门槛,便轻轻按住鬓边微微发颤的累丝金凤钗,白玉般的脸颊泛起薄红:快帮我取下来,这头冠压得脖子都酸了。
白灵笑着应了声,指尖已经灵巧地解开珍珠璎珞的暗扣。沉甸甸的头面卸下来时,陈圆圆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在暮色里泛着绸缎般的光泽。今日多亏你早早来帮忙,她转身握住白灵的手,腕间的翡翠镯子轻碰出清响,若不是你带着侍女来打理流水席,我母亲怕是要累坏了。
说这些做什么?白灵取下最后一支缠枝莲银钗,顺手将散落的碎发别到陈圆圆的耳后,然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