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深处的阴影像是活物,随着洞外天光的流转缓缓伸缩。白灵贴着冰冷的岩壁站了足有半个时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储物袋的纹路——那袋子是两百多年前星遥用昆仑冰蚕丝织的,袋口绣着的流云纹早已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仍在灵力拂过时泛起细碎的银光。
她深吸一口气,洞穴里弥漫着熟悉的松香与药草味。两百多年了,这里的每一寸气息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洞顶垂落的石钟乳偶尔滴落水珠,砸在中央那尊汉白玉炼丹炉上,发出清脆的声,像是在数算着流逝的光阴。
白灵抬手按住储物袋,灵力微动间,那件能隐匿气息的玄色斗篷便化作一道青烟收了进去。她身形未动,目光已扫过洞内陈设:左侧石壁上仍挂着星遥绣的山河图,右下角那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针脚依旧滑稽;右侧石架上摆着三只玉杯,杯沿的茶渍都还在原来的位置——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饮时留下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冷一冽,像两块同时投入静水的冰石。
白灵眉梢微扬。温子珩的声音沉了些,却依旧带着少年时的清越;星遥的嗓音少了几分腼腆,此时倒是多了几分练达,可尾音那点不易察觉的娇俏,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尚未转身,劲风已至。
温子珩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青竹扫帚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逼后心。扫帚枝桠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显然是刚扫过这洞内的地面。
与此同时,星遥的动作更快。她素手一扬,腰间储物袋里飞出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盖弹开的瞬间,一道金光直射而出。那金光落地时已化作只巴掌大的毛猴,灰黑色的绒毛根根分明,尖利的爪子在石地上划出细碎的火花,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警惕。
宵小鼠辈,藏头露尾!星遥的声音里淬着怒意,她指尖掐着法诀,随时准备催动小毛猴进攻。这猴子是她百年前在南荒秘境收服的噬灵猕,看似小巧,现今却能一口咬碎同一境界的修仙者的护体罡罩,遂寻常修士遇上它,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灵脚下轻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丈许。她避开温子珩扫来的竹枝,余光瞥见那扫帚枝桠擦过石壁,带起一串火星——若是真被扫中,恐怕护体灵力都要被震散。
多年不见,你们倒是长进不少。她轻笑一声,声音被刻意压得有些沙哑。说话间,右手飞快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方素白纱巾,指尖在纱巾边缘轻轻一捻,纱巾便自动缠上脸颊,只露出一双弯月般的眼眸,眼底盛着几分戏谑,几分怀念。
温子珩的扫帚顿在半空。这声音... 既陌生又熟悉,像被晨雾蒙住的钟鸣,辨不真切。他眉头紧锁,青竹扫帚上的灵力骤然暴涨,竹枝末梢泛出莹润的碧光:阁下潜入这洞府,究竟有何目的?
这个洞府是他们三人当年初入宗门分的洞府,后来白灵在琼灵秘境没有出来,他们两个向宗门请示保留下来的,两百多年来,从未有外人踏入洞内半步。
洞口布下的九宫锁灵阵由两人灵力共同维系,就算是化神期修士硬闯,也定会触动警铃,可眼前这人... 竟能悄无声息地站在洞心,这绝非寻常之辈。
星遥已察觉到不对。噬灵猕在她肩头焦躁地抓挠着,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这猴子灵慧得很,若对方真是恶人,此刻早已扑上去撕咬,可它现在的样子,更像是... 认生?
别废话了。白灵足尖在石地上碾出浅浅的印痕,身形骤然飘忽起来,两百多年没切磋,手痒得很,陪我玩玩?
话音未落,她已欺至温子珩身前。左手成掌,带起淡淡的梅香,直拍他胸口膻中穴;右手屈指,点向星遥手腕处的脉门。掌风里裹着极淡的灵力波动,看似轻柔,却封死了两人所有后退的路线。
温子珩心头一凛,这掌法... 分明是当年他教她的流云十九式!可对方使出的变式,却比他自己领悟的还要精妙三分。他不敢怠慢,青竹扫帚在胸前挽出个浑圆的光圈,灵力流转间,竹枝竟变得如精钢般坚硬,稳稳接住了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
的一声闷响,两人灵力相触的地方炸开一圈气浪。石架上的玉杯被震得摇晃,最右边那只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了三瓣。
哎呀!星遥惊呼一声。那杯子是她用第一炉成丹的药渣烧制的,虽不值钱,却是念想。她眼神一厉,对肩头的噬灵猕低喝一声:阿灰,上!
噬灵猕地叫了一声,像道灰黑色闪电窜了出去。它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尖利的爪子闪着寒光,直扑白灵面门。这猴子最记仇,方才被白灵的掌风扫到尾巴,此刻正憋着一股劲要讨回来。
白灵眼疾手快,侧身避开噬灵猕的扑咬,右手顺势在它毛茸茸的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这一拍看似随意,却带着一股巧劲,将噬灵猕拍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一声摔在石桌上。
找死!星遥又气又急,指尖法诀变换,噬灵猕立刻翻身跃起,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周身竟泛起淡淡的红光——这是它要动用本命神通的征兆。
温子珩却突然低喝:星遥,住手!
他目光死死盯着白灵方才踏过的地面。那里的石屑还未落定,隐约能看出她足尖的形状——那是宗门内特有的踏雪无痕步法,足尖点地时会留下三枚极浅的印记,像朵含苞的梅花。
这个印记... 只有白灵会。
可她不是... 早在那秘境里没有出来,难道如今她已经找到了办法……
温子珩的心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看向白灵蒙着纱巾的脸,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洞府里亮得惊人,像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眼底的笑意明明灭灭,和记忆里那个总爱捉弄他们的少女渐渐重合。
别打了。白灵忽然收了手,身形退到洞口,望着外面翻涌的云海,这里太窄,施展不开。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白影掠出洞外。这个洞府建在宗门山脉的中腰,洞口有着大大的梧桐树,还生长着几株迎客松,松针在山风中簌簌作响。
温子珩和星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不定。星遥抬手按住还想追出去的噬灵猕,沉声道:她的灵力... 很奇怪。不像是魔道修士的阴鸷,也不似正道的刚直,倒像是... 融了天地灵气的自然之气。
温子珩握紧了青竹扫帚,指节泛白:出去看看。
他不能让这人毁了这洞府。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草木,都是他们两百多年的心血。当年白灵后,他和星遥几乎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这里,每日清扫,每月布新的阵法,甚至记得洞顶每一滴水珠滴落的间隔——他们总觉得,只要这里还和从前一样,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白灵飞出来之后,就朝着望月崖飞去,望月崖顶的风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像细针。白灵站在崖边那株最老的迎客松下,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抬头望着远处的雪峰,这山脉的雪还是那么白,白得晃眼,和她离开那天一模一样……